《果園》評論:俄羅斯人與機器人 - 《華爾街日報》
By Charles Isherwood
米哈伊爾·巴里什尼科夫與傑西卡·赫克特攝影:瑪麗亞·巴拉諾娃紐約
當契訶夫戲劇中最引人注目的表演者是一台俯身、旋轉、幾乎起舞且始終佔據舞台中央的巨型機器人時,或許事情已偏離了應有的軌道。
誠然,伊戈爾·戈利亞克構思並執導的《果園》被描述為"基於"卡羅爾·羅卡莫拉翻譯的契訶夫《櫻桃園》。雖然無人能指責該劇存在虛假宣傳,但其情節與對白均直接取材於原著。
這部由馬薩諸塞州尼德姆的阿爾列金劇團製作的劇目正在巴里什尼科夫藝術中心上演,米哈伊爾·巴里什尼科夫本人飾演表面上戲份不多的老僕人費爾斯,其主人柳波芙·拉涅夫斯卡婭(傑西卡·赫克特飾)在劇幕拉開時正從巴黎的傷心旅居處歸來。
在這部激進且技術驚豔——卻時常令人分心——的劇作中,標題中消失的不僅是"櫻桃"。大量角色也被刪減。由於契訶夫戲劇的複雜性依賴於舞台上男女角色間的生活流變,完整人物羣的缺失自然削弱了劇本的質感,導致該製作僅能偶爾觸及原作的情感深度。
機器人是一個無法忽視的龐然大物,完全直立時高達12英尺,通體雪白。它常被用作攝影機,以特寫鏡頭拍攝演員,並將畫面投射到舞台前方的紗幕上。在我看來,它就像醫院裏那些令人腿軟的可怕醫療檢測儀器(舞台上還有一隻機器小狗)。或許這些機械裝置的運用是為了強調"世界不斷進步,卻往往以犧牲過去珍貴的美好——以及珍視它們的人——為代價"的主題,但這種關聯略顯牽強。
《櫻桃園》演員陣容圖片來源:帕維爾·安東諾夫戈利亞克先生精簡了對話,值得慶幸的是並未背離或扭曲故事的核心脈絡。拉涅夫斯卡婭重返故居,使莊園岌岌可危的未來走向高潮——尤其是必須變賣莊園及周圍櫻桃園的困境,為這出悲情戲劇奠定了基調(儘管契訶夫稱其為喜劇,本次演出也確實製造了不少笑聲)。最終,農奴出身的家族好友洛帕金(納埃爾·納賽爾飾)買下莊園,家族成員各奔東西,前途未卜。
安娜·費多羅娃設計的舞台佈景主要由堆積的藍色落櫻和藍色長椅構成。第二幕可能是刪節最多的部分,與契訶夫原著不同,那個象徵舊秩序消亡的著名"琴絃斷裂聲"在這裏變成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使得後續關於"或許是鳥鳴"的猜測顯得荒唐可笑。劇中乞討幾盧布的過路人也換成了陰森的軍裝束——這是對當前戰爭的影射嗎?此類處理往往讓觀眾抽離出契訶夫營造的世界。
該作品以兩種形式呈現:傳統的現場演出和虛擬(或在線)表演。在網絡版中,巴里什尼科夫先生還飾演契訶夫,並融入了多種互動元素。但當莊園被拍賣時,現場觀眾能在紗幕上看到那些看似百無聊賴的線上參與者們裝模作樣地競拍——這個噱頭實在乏善可陳。
這部野心之作的遺憾在於,它未能充分展現幾位優秀演員的才華。若是在更連貫的製作中,赫克特女士本可以成為驚豔的拉涅夫斯卡婭。即便在此版中,她依然魅力十足,精準詮釋了角色的自我放縱、情感迷茫與骨子裏的優雅。但當拉涅夫斯卡婭一邊懇求洛帕金向她養女瓦里婭(由含蓄動人的艾莉絲·基布勒飾演)求婚,一邊撩人地露出大腿時,我還是感到不適。
納賽爾先生的表演若能更細膩些會更好,畢竟洛帕金對這家人整體的感情是真誠的。不過他與瓦里婭那場無果的求婚戲,兩人都演繹出了令人動容的温柔——儘管那些裝滿家當的藍色塑料垃圾袋堆又一次讓人出戏。
飾演拉涅夫斯卡婭女兒安雅的朱麗葉·佈雷特,對痴心追求者特羅菲莫夫(約翰·麥金蒂飾)流露出幾許熾熱情感。但很難判斷選擇失聰的麥金蒂出演這個角色是偶然,還是為了強調角色間無法充分溝通的困境(特羅菲莫夫常常詞不達意),他們都深陷各自難題,對話總是雞同鴨講。
米哈伊爾·巴里什尼科夫攝影:瑪麗亞·巴蘭諾娃至於巴里什尼科夫先生,刪減幾個角色使他飾演的費爾斯更為突出。他幾乎貫穿整場演出,將這位忠心耿耿卻可悲地渾然不覺的老管家演繹得極其動人——即便目睹周遭世界逐漸消逝(最終是字面意義上的消失)。全體演員在劇情令人困惑的"等等-什麼-為什麼?“元素間隙中,依然精彩地展現了角色的人性光輝。他們的敬業精神令人欽佩,但或許那句熟悉的舞台格言需要更新:永遠別與動物、孩子或機器人同台。
伊舍伍德先生是《華爾街日報》的
戲劇評論家。
刊載於2022年6月17日印刷版,標題為《俄國人與機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