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如何接管俄羅斯龐大的天然氣貿易帝國 - 《華爾街日報》

在莫斯科入侵烏克蘭後，德國政府承諾要擺脱對俄羅斯天然氣的依賴。本週，德國表示將向俄羅斯天然氣巨頭俄羅斯天然氣工業股份公司（Gazprom PJSC）的德國子公司提供數十億歐元貸款，以防止其倒閉。

週二宣佈的約100億歐元（相當於104億美元）的緊急救助計劃，是在柏林接管Gazprom德國業務幾周後出台的。

這一事件凸顯了柏林在緩慢擺脱對俄羅斯能源的嚴重依賴過程中所面臨的困難和矛盾，同時還要在短期內確保俄羅斯的供應繼續流入，以滿足其天然氣需求旺盛的經濟。這也顯示了俄羅斯總統弗拉基米爾·普京多年來如何利用能源將自己嵌入全球經濟的結構中。

Gazprom Germania GmbH（該子公司的名稱）的命運可能對德國以外地區產生深遠影響。儘管名稱如此，該公司擁有全球網絡，辦事處遠至德克薩斯、墨西哥和新加坡。其英國子公司一直是該國企業和機構最大的天然氣供應商之一，擁有3萬名客户，包括國家醫療服務體系（NHS）、商店、酒吧和英格蘭足球俱樂部切爾西。

柏林如何成為Gazprom大部分國際業務的不情願管理者的故事始於3月31日，當時這家俄羅斯巨頭表示已放棄其德國子公司的所有權。

這一公告令柏林政府官員感到困惑與震驚：該子公司為德國供應大量天然氣，並擁有該國關鍵基礎設施，如數千英里的輸氣管道和龐大的儲存設施。在烏克蘭戰爭之前，德國超過一半的天然氣進口來自俄羅斯。

德國官員表示，他們後來得知該子公司的控制權被轉移給莫斯科的一位DJ兼汽車銷售員。他們認為，這家俄羅斯公司可能試圖廢止俄氣與歐洲客户的合同，以迫使對方在更有利條件下重新談判，最終抬高價格。

數小時內，德國總理奧拉夫·朔爾茨、核心部長及幕僚迅速介入。在未能説服能源公司高管接管業務後，朔爾茨及其團隊啓動了B計劃，將該企業置於德國能源監管機構的託管之下。這一舉措得以實施，是因為俄氣未按德國法律要求提前告知所有權變更。4月4日宣佈決定前，朔爾茨的顧問致電俄羅斯大使，告知該企業現已由政府接管。

俄氣德國子公司的命運可能產生遠超德國國界的影響。圖片來源：FABRIZIO BENSCH/REUTERS德國政府現在必須審計這個龐大的企業集團，釐清其不透明公司網絡中潛藏的隱性債務，並對部分業務實施國有化或拆分拍賣資產，同時確保對經濟至關重要的俄羅斯天然氣輸送不受影響。

俄羅斯天然氣工業股份公司未回應置評請求。

目前監管該業務的德國聯邦網絡局局長克勞斯·穆勒表示：“我們一直在努力理解49家子公司間極其複雜的關聯關係，以評估風險並確保德國及歐洲鄰國的供應安全。當前處境根本沒有先例可循…這是德國經濟史上獨一無二的局面。”

數十名政府官員和外部專家正在梳理公司賬目。其中關鍵人物是朔爾茨總理的經濟顧問約爾格·庫基斯，這位曾任職高盛集團的衍生品專家。官員透露，庫基斯因擔心該公司可能潛藏足以衝擊政府預算的鉅額債務風險，建議總理不要實施國有化。

多名官員表示，俄氣及其在德俄籍管理層至今拒絕配合政府審計。

一位官員稱：“這是刻意製造的不透明架構，我們正強制要求提高透明度，但他們百般阻撓…這絕非友好合作。”

日耳曼尼亞公司高管對此予以否認，稱正與當局及政府聘請的波士頓諮詢集團、CMS律所等私人顧問合作，協助管理俄資控股公司並調查賬目。

該高管透露，日耳曼尼亞在德員工中俄籍佔相當比例，部分提供技術支持的俄籍員工將從聖彼得堡遷往迪拜以維持業務運轉。

2020年營收達128億歐元的德國天然氣公司擁有德國最大天然氣分銷商之一Wingas GmbH，其主要客户為大型工業企業。

該公司還持有德國境內多處天然氣儲存基礎設施實體資產，包括歐盟最大儲氣庫雷登基地，以及在荷蘭、奧地利、捷克等國的設施。這些資產最有可能被出售。

柏林方面預計出售所得最高可達30億歐元，將轉交給俄羅斯天然氣工業股份公司。該官員表示已有數家企業表示有意與政府洽談，但剝離這家綜合企業集團中的優質資產將面臨法律挑戰。

德國拉德蘭的壓縮氣站，原計劃通過"北溪2號"項目接收俄羅斯天然氣，現該項目已擱置。圖片來源：克里斯蒂安·博克西/彭博新聞社該官員稱：“我們最不願看到的就是因觸發賠償條款而被德國法院裁決，從而變相增加流向普京總統的資金。”

德國天然氣公司與俄氣簽有系列長期供氣合同。德國官員表示確保這些合同延續至關重要，因其鎖定了較早時期的較低氣價。重新談判新合同將導致價格上漲，使基礎設施對潛在買家失去吸引力。

前德國天然氣公司高管表示：“當初我們收購這些儲氣設施時無人問津——因為其他企業都無法維持其滿儲狀態，現在情況依然如此。”

5月，俄羅斯對德國天然氣工業股份公司約30家子公司實施制裁——但未涉及大部分向德國供應天然氣的業務部門——這可能使這些企業也難以出售。官員們表示，俄羅斯制裁的目的不是停止天然氣輸送，而是提高該公司的天然氣成本，並向德國施壓。

德國官員表示，這使救助變得不可避免，因為該公司難以從因俄羅斯與西方之間制裁而受驚的資本市場獲得融資。該公司還被迫在現貨市場上購買價格日益上漲的天然氣。

該公司成立於20世紀90年代，由前東德官員創立，員工多為前斯塔西秘密警察成員，負責向德國出口天然氣。後來，通過一系列收購和整合，該公司擴展成為俄羅斯天然氣工業股份公司最重要的國際分支機構之一。

冷戰期間，蘇聯在歐洲主要國家開設子公司，銷售天然氣以促進支付和貿易往來。21世紀初，俄羅斯天然氣工業股份公司從批發天然氣業務擴展到直接向客户銷售、儲存天然氣以及進行衍生品交易。

德國總理奧拉夫·朔爾茨的政府今年早些時候接管了俄羅斯天然氣工業股份公司德國分公司。圖片來源：Liesa Johannssen-Koppitz/彭博新聞隨着時間的推移，這些業務被整合到俄羅斯天然氣工業股份公司德國分公司旗下，公司領導層直接向俄羅斯天然氣工業股份公司總部彙報。

“他們開始意識到，真正的利潤並非來自天然氣批發銷售，而是下游業務，”獨立能源專家、前俄羅斯能源高管謝爾蓋·瓦庫連科表示。

該擴張計劃的核心是總部位於倫敦的德國子公司Gazprom Marketing & Trading Ltd.。該公司既作為傳統大宗商品交易商買賣天然氣，又類似對沖基金進行天然氣價格衍生品投機。2020年其營收約26億英鎊（合32億美元）。

Gazprom Marketing & Trading前高管阿迪·伊姆西羅維奇指出，衍生品業務風險極高。“任何大型貿易公司，尤其是在這個波動劇烈的市場，都可能持有價值突然波動上億美元的對沖頭寸。”

他補充道：“接管一家貿易公司風險很大。在核查賬目前，你永遠不知道會接手什麼。”

德國雷登的Astora地下天然氣儲存設施。圖片來源：David Hecker/Getty Images**聯繫方式：**Bojan Pancevski，郵箱 [email protected]；Georgi Kantchev，郵箱 [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