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中世紀藝術中的《龍與地下城》

每一代人似乎都對歐洲的中世紀——即公元5世紀羅馬帝國崩潰後的幾個世紀——有着不同的看法。對文藝復興時期的學者來説，那是一個矇昧的時期，相比之下，他們所處的時代顯得更加文明。許多19世紀的藝術家將中世紀想象成一個浪漫的避世之所，那時的人們遵循着值得效仿的強烈道德準則。如今，中世紀風格的戰士和巫師已成為流行文化的主打元素，從中世紀主題的“晚餐與競技”連鎖餐廳到即將於9月在亞馬遜上線的流媒體新劇《指環王：力量之戒》，隨處可見它們的身影。

這種對中世紀的渴望正是《中世紀的幻想》展覽的焦點，該展覽將於6月21日在洛杉磯蓋蒂中心開幕。展覽源自一個名為《蓋蒂的王座》的視頻項目，該項目中，博物館的策展人通過展示館藏珍品來呼應受中世紀影響的HBO劇集《權力的遊戲》的劇情。例如，在一集以龍為主題的劇集播出後，策展人便展出了一本約1270年由一位不知名的佛蘭芒藝術家創作的動物圖鑑《動物寓言集》。

策展人拉麗莎·格羅勒蒙德和布萊恩·C·基恩在展覽圖錄中寫道，神奇生物與超自然生物“高度契合中世紀想象力中歷史與神話交織的特質”。無論是描繪聖徒生平還是英雄冒險，中世紀插畫家都熱衷於在虛實之間自由切換。

以蓋蒂博物館藏手稿《吉永·德·特拉澤尼的浪漫故事》（1464年，比利時）為例，這部作品講述了北歐騎士前往耶路撒冷途中的冒險故事。其中一幕中，蘇丹的女兒跪地祈禱，懇求父親饒恕吉永的性命。插畫家利芬·範·拉特姆在頁邊空白處畫上了“彈豎琴的猴子、半人半獅的音樂家和吹號角的天使”，策展人如此描述道。

約1450年，一位被稱為吉勒貝爾·德·梅茨大師的匿名藝術家，為一部祈禱書《時禱書》創作了充滿動感的《聖喬治與龍》插圖。聖徒跨坐馬背高舉利劍，直面噴吐火焰的困獸惡龍。藝術家還描繪了喬治奉命營救的公主——她身披貂皮鑲邊的藍寶石色長袍，身旁跟隨着一隻小狗。對開頁其餘部分佈滿風格化的藤蔓葉片、一隻鳥首獸身怪物以及經文。

這種奇幻意象令許多19世紀藝術家着迷，催生出對中世紀風格的新詮釋。英國插畫大師亞瑟·拉克姆（1867-1939）常將格林童話置於中世紀背景中，影響了幾代年輕讀者。蓋蒂展覽展出了拉克姆為格林黑暗童話《瑪琳姑娘》創作的版畫，故事講述拒絕父親指婚的公主被囚禁在高塔中的經歷。

朱莉婭·瑪格麗特·卡梅倫的攝影作品《蘭斯洛特爵士與桂妮維亞王后的離別》（1874年）圖片來源：蓋蒂博物館畫面定格了公主破牆逃生的瞬間。當她發現父親的城堡與城鎮已成廢墟時，飛揚的髮絲與古典美顏同驚恐神情形成強烈反差。“這幅作品震撼人心…某種程度上堪稱原始力量”，格羅勒蒙女士回憶童年初見拉克姆作品時説道，這些插圖至今縈繞在她記憶中。

亞瑟王的傳説是藝術家們鍾愛的另一主題。當首批裝飾精美的亞瑟王故事集於12世紀左右問世時，這些故事已流傳數百年。幾個世紀以來，它們被不斷重述與深化——桂妮維亞王后與蘭斯洛特的不倫之戀成為敍事核心，戲劇衝突由此昇華並更具人性色彩。

詩人阿爾弗雷德·丁尼生勳爵為維多利亞時代重述了亞瑟王傳奇，歷時五十年出版了敍事詩集《國王敍事詩》。1874年，攝影師朱莉婭·瑪格麗特·卡梅隆邀請親友扮演《敍事詩》中的角色，精心編排了蘭斯洛特與桂妮維亞訣別時極具浪漫主義色彩、略帶好萊塢風格的場景。類似的創作衝動也激發了拉斐爾前派——這羣英國畫家狂熱推崇中世紀美學，視其為質樸無華的表現手法。

事實上，人們在中世紀尚未終結時便已開始懷念它。格羅勒蒙德女士指出，11世紀興起的馬上長矛比武本是騎士的作戰訓練。但隨着後世軍隊規模擴大，騎士在戰場上逐漸淘汰，比武轉而成為貴族展示騎士精神的表演——正如當今所見，這已成為一種中世紀主題遊戲。

本文發表於2022年6月18日印刷版，原標題為《龍與地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