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世界》評論：動物在哪些方面勝過我們 - 《華爾街日報》

雕鴞眼睛的特寫。圖片來源：喬納森·諾爾斯/蓋蒂圖片社它不斷刨挖，身後揚起陣陣林壤土塊。它將鼻子探入空心原木的孔洞，發出長長的顫抖呼吸。抽回鼻子噴了口氣後，它再次將口鼻插入，將原木內的空氣一吸而盡。我的虎斑雜種犬正在搜尋那隻它確信藏身其中的花栗鼠蹤跡。它像一台蒸汽機車般反覆吸氣。從它搖擺的尾巴和豎起的耳朵，我斷定這一定是它一天中最快樂的時刻。我繼續前行，在另一處山谷尋找盛放的豔麗紅門蘭。不一會兒它便疾馳而來，鼻子貼地，循着我的氣味穿過每一個轉彎與岔路。當我俯身嗅聞那些嬌小花朵的芬芳時，它注視着我——柯蒂斯在幾碼外就能聞到它們的氣息。

感知世界（Umwelt）是動物學家雅各布·馮·於克斯屈爾1909年創造的術語，用以描述環繞動物的感官泡泡——它的感知領域。這個世界由動物的感知能力界定。試想狗與人類的感知世界差異：它的世界由聲音和氣味主導，而你的世界更依賴視覺。由於對周遭刺激的感知能力不同，你們各自的感知世界天差地別。

埃德·楊的《浩瀚世界：動物感官如何揭示我們周圍的隱秘領域》探討了突破自身感知世界、嘗試進入其他生命感知領域的可能性——無論是微小的角蟬、螳螂蝦、海豚、禿鷲還是大象。這位《大西洋月刊》獲獎科學作家開篇便提醒，這種探索並不輕鬆，但這恰恰是對科學愛好者的激勵。全書帶領讀者穿越令人驚歎的複雜生物感官世界，展開一場炫目密集的旅程。誰不想跟隨野外考察隊，或窺探感官生物學家的實驗室呢？

雷克斯·科克羅夫特研究以頭部錐角和尾部羽飾等奇特裝飾聞名的羣居昆蟲——吸食植物的角蟬。將簡易擴音麥克風夾在棲息着成羣角蟬的植物上時，會發現它們通過腹部發出聲波振動，發出如牛羣般的哞叫。當科克羅夫特首次與導師生物學家邁克·瑞安分享這些聲音時，瑞安表示：“我彷彿被帶入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這是最奇妙的體驗，是感官穿越。我身處原地，卻在這兩個絕妙環境間穿梭。這完美印證了尤克斯庫爾的理念。”

楊先生寫道， Umwelt（感知世界）概念"告訴我們表象之下另有乾坤，我們所經歷的一切只是可能體驗的過濾版本。它提醒我們黑暗中有光，寂靜中有聲，虛無中藴藏豐盈。“他繼續闡述：“在不同感知世界間穿梭——或至少嘗試這麼做——猶如踏足外星行星。尤克斯庫爾甚至稱其著作為’旅行日誌’。”

《浩瀚世界》一書滿載實驗室與田野調查的故事，清晰闡釋了感官知覺的運作機制。書中充斥着令人震撼的科學發現，幾乎每頁都有引人入勝的腳註，並附有長達45頁的參考文獻。但楊先生的敍事能力能讓大多數讀者輕鬆穿越這片知識叢林。

在高等智慧羣居動物中，知覺、歷史與可傳播文化相互交織。次聲波是近期發現的鯨類與大象遠距離交流語言。藉助百慕大附近的水聽器，科學家能聽見愛爾蘭海域藍鯨的歌聲。在肯尼亞，象羣能通過人類無法感知的低頻吼叫協調數英里外族羣的會面。它們還能識別獵象者的氣味：當面對不同族羣穿過的衣物堆時，大象能精準辨別並僅對馬賽人的氣味逃逸——因為唯有馬賽人會以矛獵象。

人類應當對其他生物的感知能力心存敬畏。我們擁有極佳的視力，但可能僅能辨識鳥類所能分辨的數億種顏色中的1%。鳥類能看見紫外線；它們的世界充滿了我們只能想象卻永遠無法感知的萬千色彩。正如容先生作品中標誌性的優雅綜合論述，他揭示了鳥類視覺與極度豔麗的箭毒蛙之間的關係——這些蛙類的"色彩之豐富近乎隨機，但視覺的狂野背後自有章法”。由於這些色彩是作為警告信號，且對捕食蛙類的鳥類極為顯眼，“動物的調色板告訴你它想吸引誰的目光……在進化指引下，眼睛如同活畫筆。花朵、蛙類、魚類、羽毛和果實都證明：視覺影響着被看見的樣貌，自然界中許多我們覺得美麗的事物，其實是由其他動物的視覺塑造而成。美不僅存在於觀者眼中，更因那雙眼睛而存在。”

多數人對蜱蟲、吸血蝙蝠和蛇類並無好感，但它們共享着一種驚人的能力——紅外熱感應。蜱蟲的感應器位於足尖；吸血蝙蝠和蛇類則分佈在面部凹陷處。蛇類的感熱膜能感知0.0001攝氏度的温升；響尾蛇可探測三英尺外老鼠的體温。這些凹陷的功能與眼睛如此相似，以至於蛇類或許將紅外輻射視為另一種顏色。

容先生的使命在於拓展我們的思維，喚醒我們的驚奇感，讓我們對地球同伴的能力既感謙卑又覺崇高。這部關於動物感官奇蹟的豐富而深情的紀實作品，最終向我們這些製造噪音、光污染的人猿發出懇求：請停下腳步，考慮其他生物對寂靜、黑暗和空間的需求。儘管書中記載了諸多發現，但在這個共享的世界上，我們對這些動物體驗的認知仍近乎……一片空白。

齊克福斯女士是《拯救傑邁瑪：與一隻不幸的松鴉共度的生活與愛》一書的作者和插畫師。

2022年6月18日印刷版以《超越我們的感知》為題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