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之道》評論：全球網絡 - 《華爾街日報》

澳大利亞昆士蘭海灘上成羣結隊的士兵蟹。圖片來源：Alamy藝術家、作家兼技術專家詹姆斯·布里德爾在《存在的方式》開篇講述了希臘西北部山區的詭異發現：一排用粗記號筆標記着神秘字母數字組合的木樁。作者寫道，這些木棍"穿過田野葡萄園，越過花園村莊，綿延數百甚至數千公里，如同某種遙遠外星智慧強加的座標系統"。

書中揭示，伊庇魯斯地區石油資源豐富，中標品都斯山脈麓開採權的公司正運用"認知技術"來"增強戰略決策能力"。那些由無標識貨車、直升機和高可見度制服工作隊留下的木樁網格，正是"人工智能接觸地表時留下的齒爪痕跡"。當我們用最先進技術開採地球上最後幾片荒野的化石燃料——“加劇全球變暖、海平面上升和極端天氣事件"時，説明"我們對工具用途的認知存在根本性偏差”。

在《存在的方式》中，使用they/them代詞的詹姆斯·布里德爾構想了技術如何助力構建更公正平等的未來——與自然和諧共處而非支配破壞。這段探索始於一輛裝備"幾個廉價攝像頭、方向盤上固定的智能手機和網絡複製粘貼軟件"的租用掀背車。這輛自動駕駛汽車"從未真正自主行駛"，但編寫代碼上路的過程揭示了系統感知世界的方式——作者通過智能手機處理的圖像和一件行為藝術分享了這一洞見：用鹽粒環繞車輛畫出白線，干擾算法將其困在圈內。計算機的世界觀與藝術家的認知相互糾纏：他們都識別道路標線。作者指出，操縱這些符號（藝術家與工程師、程序員皆可為之）能將AI導向"更有趣公平的用途——或直接阻斷其運行"。

《存在之道》開啓了一場自然世界的探索之旅，書中提出智能是’通過共同思考和協作產生的’，並認為’萬物皆有靈性’。我們聽聞大象、黑猩猩和海豚會抗拒並顛覆測試自我意識的實驗；發現紅杉通過地下網絡交流，芥菜植物能感知毛毛蟲啃食的聲音。最驚人的發現是2014年澳大利亞生物學家莫妮卡·加利亞諾證明含羞草能記住突然墜落的感覺長達一個月。

作者追溯史前時代，揭示智人在建築到DNA等各方面與人類祖先的深厚淵源。進一步回溯時，他們闡釋了共生關係如何銘刻在我們每個細胞中，通過微生物學論證了萬物平等：‘這種世界觀讓人難以界定個體的起源，或我們之間的邊界。但它確實讓我們更容易發現與其他生命形態的共通之處。’

自工業革命以來，科技一直被用於分析、征服與控制。但《存在之道》主張科技同樣能用於探索和增強聯結與共情。書中列舉了用軍用雷達研究遷徙模式的學者，以及將地球監視望遠鏡改造為宇宙暗能量探測工具的天文學家。一段令人屏息的文字描述了延時鏡頭下作者公寓裏植物迸發生命的景象——它們’扭動、旋轉、彎曲、伸展’，呈現’狂熱的生命力’，印證了植物學家傑克·舒爾茨的觀點：‘植物不過是行動極慢的動物’。

作者以一貫的漫不經心，模糊了個體與物種之間的界限，聲稱樹木在"持續、刻意運動"中向高山進發、向極地遷徙，“比人類更快適應氣候變化”。書中記載了莫桑比克的小型向蜜鳥用語言與人類獵人交流的案例，並通過介紹用水、黏菌甚至士兵蟹等非常規計算機的章節，突破了0和1的二進制計算限制。作者對美國陸軍工兵團舊金山灣預測比例模型的熱情極具感染力，但將整個海灣縮小至足球場大小的行為本身就意味着某些複雜性的喪失——儘管書中宣稱並非如此。作者也避而不談海灣模型為何被降級為旅遊景點，其計算功能轉由密西西比州維克斯堡的一台超級計算機承擔。

書中將大象託普西和屢次試圖逃出圍欄的紅毛猩猩肯·艾倫的動人故事重新定義為政治行為——“一場反抗剝削的鬥爭”。作者展示了動物GPS追蹤如何讓它們用腳步"投票"：比如懷俄明州橫跨美國191號公路的羚羊友好天橋，既減少了叉角羚也降低了人類死亡率。他們勾勒出野生動物走廊縱橫交錯的大陸圖景，讓地球一半面積成為自然保護區——儘管未説明地球79億人口將居於何處。他們還設想了一個動植物景觀與人類同等受重視的社會，古希臘人用於保障公平政治代表的隨機選擇方法既能恢復"民眾的認可與同意"，也能重建"協調有效的共同意志"——儘管未解釋當前掌控金融政治帝國的勢力為何會突然讓渡權力。

作者對埃隆·馬斯克、比爾·蓋茨和謝恩·萊格等數字產業巨頭髮出警告，認為人工智能是人類"最大的生存威脅"表示不屑。但本書針對對抗性人工智能提出的解決方案，似乎寄希望於我們構建的智能體能夠加入設想中的超越人類團結的全球網絡。鑑於僅在我們人類之間建立持久團結尚且困難重重，很難想象這一提議如何在人工智能超越人類智力之前實現——大多數專家預測這一前景將在一個世紀左右出現。那些認同作者認為氣候危機是"我們時代的核心問題"，並同樣關注人類世的不平等、不公正和環境破壞的讀者，會發現《存在的方式》一書鼓舞人心。但很難看出它將如何説服那些掌握權力槓桿的人，朝着藝術家所偏好的"無限糾纏"的世界設定航向，“放聲歌唱，唱響自身蜕變的頌歌”。

利亞先生是6月27日推出的Fictionable平台的編輯。

刊載於2022年6月18日印刷版，標題為《尋找行星級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