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警方調查亞馬遜雙屍案中的非法漁民——《華爾街日報》

巴西阿塔拉亞-杜諾爾特——6月5日凌晨，當英國記者唐·菲利普斯和土著專家布魯諾·佩雷拉沿着亞馬遜河伊塔誇伊河段加速行駛時，他們摩托艇的突突聲掩蓋了另一艘從後方快速逼近的船隻聲響。

據對多名執法調查人員的採訪顯示，那艘船上載有一羣手持16號霰彈槍的漁民。

根據漁民阿馬里爾多·達科斯塔·德奧利維拉事後向調查人員所作的陳述，他早就想置佩雷拉於死地。佩雷拉的親友和同事表示，這名漁民此前曾多次威脅這位專家。

調查人員及佩雷拉的親友同事透露，作為巴西土著事務局前高級專員，佩雷拉一直培訓原住民使用無人機打擊非法捕撈活動——這類在土著領地上的非法捕撈正是達科斯塔·德奧利維拉等眾多貧困家庭的經濟命脈。

多名執法調查人員根據達科斯塔·德奧利維拉的供詞及其他證據還原案發時間線稱，漁民們先向佩雷拉背部連開三槍，隨後射殺了菲利普斯。調查人員認為，這羣人殺害佩雷拉是對其打擊非法捕撈的報復，而菲利普斯因目睹嚮導遇害過程繼而遭滅口。

“在錯誤的時間出現在錯誤的地點，“其中一名調查人員如此評價這位記者的遭遇。

調查人員表示，達科斯塔·德奧利維拉已承認參與殺害佩雷拉和菲利普斯，但尚未交代具體作案細節，目前調查仍在進行中。

據調查人員稱，41歲的三孩父親佩雷拉先生倒在油門杆上時，船隻偏離航道衝入了河岸灌木叢。調查人員表示，漁民將兩人拖入森林，用砍刀將屍體肢解。

潮濕的晨霧中焚屍未遂後，他們被掩埋在淺墳中。

警方封鎖部分河道搜尋6月5日在該地區失蹤的多姆·菲利普斯與布魯諾·佩雷拉。圖片來源：Tommaso Protti/華爾街日報警方週六表示，法醫證據顯示菲利普斯胸部有槍傷，佩雷拉胸部和頭部有槍傷。

該案件引發國際社會憤慨，並引發關於全球最大雨林犯罪率上升的質疑。科斯塔·德奧利韋拉的兄弟奧塞尼也已被捕。警方未具體説明指控罪名。他們表示已鎖定其他嫌疑人，週六第三名嫌疑人已自首，但未透露更多細節。

非政府研究組織巴西公共安全論壇數據顯示，亞馬遜地區活躍着20多個犯罪團伙。在作為哥倫比亞和秘魯可卡因入巴西主要通道的亞馬遜州，全副武裝的水匪還會爭奪毒品攔截權。警方稱其他犯罪分子還從事從黃金到珍貴巨骨舌魚等各種走私活動。

索利蒙伊斯河的航拍圖，據犯罪專家稱，這是亞馬遜河的一條支流，也是主要的毒品走私路線。照片：Tommaso Protti為《華爾街日報》拍攝聖加布裏埃爾，一個位於伊塔誇伊河畔的貧困漁村，調查人員稱，阿馬里爾多·達科斯塔·德奧利維拉在此居住，他供認謀殺了唐·菲利普斯和布魯諾·佩雷拉。照片：Tommaso Protti為《華爾街日報》拍攝被捕時，科斯塔·德奧利維拉持有軍用級彈藥，但警方排除了毒品團伙參與此案的可能性。警方表示，主要調查方向之一是與非法捕撈瀕危魚類有關，這些魚類在當地市場上售價極高。

科斯塔·德奧利維拉的兩名家人表示，他們認為他在這起謀殺案中是清白的，也不知道他參與過非法捕魚。科斯塔·德奧利維拉兄弟的律師拒絕置評。

在距離兩人遇害地點不遠的伊塔誇伊河上，過去一週有一羣人在捕撈難以捕捉的巨骨舌魚，這是一種非法行為。

其中一名男子安東尼奧表示，隨着當地城鎮失業率上升，伊塔誇伊河上的捕魚活動有所增加。這導致魚類資源減少，迫使漁民更深入原住民領地捕撈，包括受保護的物種。《華爾街日報》同意僅使用他的名字。

“這裏沒有工作；這是唯一的選擇，”他在河岸邊臨時搭建的木屋陰影下説道。這位漁民表示，即使是重約100磅的小型巨骨舌魚也能賣到100美元——接近巴西最低月工資的一半。“如果捕撈其他魚類，我需要15天才能賺到這麼多錢，”他説。

一位名叫安東尼奧的漁民穿着紅色襯衫，與父親在伊塔奎河上的船上。他稱自己曾因在該地區非法捕撈巨骨舌魚被警方抓獲兩次。圖片來源：Tommaso Protti/《華爾街日報》安東尼奧透露，他已被聯邦警察查獲兩次，船上冰櫃裏儲存的巨骨舌魚均被沒收。漁民們將漁獲賣給中間商，後者最遠會轉售至哥倫比亞。

當地居民和環保人士表示，由於博索納羅總統政府削減了環境和原住民保護機構的資金，近年來這片被偏遠茂密森林庇護地區的犯罪分子愈發肆無忌憚。

根據全國性非營利組織"原住民傳教委員會"數據，2020年報告的原住民領地非法入侵、資源非法開採及原住民財產破壞事件增至263起，較博索納羅就職前的2018年（109起）顯著上升。

在博索納羅先生上任前，巴西政府已因經濟衰退開始削減巴西環境與可再生自然資源研究所（簡稱Ibama）等環保機構的預算。但這一趨勢在2019年博索納羅就任總統後加速，他誓言要遏制那些被他指責阻礙商業發展、加劇貧困的"過度激進"的環保及原住民保護機構。根據政府數據和這些機構內部人員的説法，其政府還加大了這些機構開具罰單的難度。

博索納羅政府辯稱，削減Ibama的預算與應對財政危機的整體預算削減政策一致。

2019年6月，博索納羅對農村地主罰款減少表示讚賞，並稱其政府將"終結針對他們的罰款產業”。

亞馬遜地區的資源衝突常演變為致命事件。研究機構"公共安全論壇"數據顯示，2018至2020年間，亞馬遜農村及林區致命暴力事件上升約9%，而同期巴西城市兇殺率下降了6%。

該非營利組織指出，亞馬遜地區兇殺率約為每10萬人30起，高於全國其他地區24起的水平，並將暴力升級歸因於有組織犯罪增長和森林砍伐。相關團體表示，遇害者包括原住民和環保人士。

一位原住民卡納馬裏部落成員在阿塔拉亞-杜諾爾特鎮河岸邊的吊腳樓休息。攝影：Tommaso Protti為《華爾街日報》拍攝"亞馬遜地區一直有活動人士遇害，但現在有組織犯罪已經滲透進來，“公共安全論壇負責人雷納託·塞爾吉奧·德利馬錶示。他説犯罪團伙有時會與當地人勾結，包括漁民，這些人能提供水路運輸並充當線人。

巴西環境與可再生自然資源研究所官員、政府環保僱員協會Ascema主任雨果·洛斯指出，隨着預算削減，巴西環境與可再生自然資源研究所及原住民事務局Funai等機構撤出亞馬遜地區，使該地區更加危險。

“當你與違法者正面相對時，他們卻聽總統説可能不算違法——這嚴重削弱了我們的執法權威，“曾與佩雷拉先生在雅瓦里河谷共同打擊掠奪性捕撈、盜獵和非法採礦的洛斯先生説道。

巴西總統府未回應置評請求。

57歲的資深駐巴西記者菲利普斯先生五月底抵達亞馬遜時，正在為即將出版的新書做最後的採訪。友人透露，該書將探討如何平衡發展與雨林保護的關係。

他邀請備受尊崇的與世隔絕原住民專家佩雷拉先生擔任嚮導。佩雷拉在雅瓦里河谷工作逾十年，曾任原住民事務局隔離部落部門負責人，並長期為原住民羣體進行政治遊説。

據朋友和同事稱，博索納羅總統上任後，致力於打擊原住民領地非法活動的佩雷拉在2019年領導了一次打擊非法採礦的行動後被免職。巴西國家印第安人基金會未就其被免職一事回應置評請求。

他隨後請假離開，開始與雅瓦里河谷原住民聯盟合作，期間他示範如何使用無人機等設備更有效地巡邏防範非法捕魚和狩獵活動。

原住民聯盟領袖之一埃列西奧·馬魯博表示，佩雷拉贏得了當地部落的信任，並精通兩種原住民語言。“他是位偉大的朋友，親如兄弟。“馬魯博説。佩雷拉還告訴馬魯博領導的原住民團體，他因在亞馬遜地區的工作而收到死亡威脅。“布魯諾擋了他們的路，成了絆腳石。“隨身保鏢護行的馬魯博這樣評價。

阿塔拉亞杜諾爾特居民在港口等待警方歸來，此前警方沿河上游搜索附近區域尋找多姆·菲利普斯和布魯諾·佩雷拉的遺體。圖片來源：Tommaso Protti/華爾街日報巴西軍警帶着裝有遺骸的袋子抵達阿塔拉亞杜諾爾特港口，此前一名嫌疑人帶領當局前往其聲稱埋葬多姆·菲利普斯和布魯諾·佩雷拉的地點。照片：《華爾街日報》Tommaso Protti6月5日清晨，佩雷拉和菲利普斯先生從聖拉斐爾村出發時，目的地是兩小時車程外、人口約2萬的阿塔拉亞-杜諾爾特鎮。

約十天後，他們的遺體終於抵達該鎮港口。警方將裝有遺骸的黑色塑料袋拖上等候的卡車，百餘名當地居民聚集圍觀。

潮濕的夜空中瀰漫着悲傷。24歲的砌磚工人利亞孔·德索薩表示，他對警方逮捕兇殺案嫌疑人感到欣慰。“我們只求正義，“他説。

駐紐約的保羅·特雷維薩尼對本文亦有貢獻。

致信 盧西亞娜·馬加良斯，郵箱 [email protected]；薩曼莎·皮爾森，郵箱 [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