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略利卡狂熱》評論：絢麗陶藝 - 《華爾街日報》

“馬約利卡狂熱”展覽現場圖片來源：沃爾特斯藝術博物館巴爾的摩

“活力四射"一詞鮮少與維多利亞時代掛鈎。但在沃爾特斯藝術博物館歷史悠久的哈克曼宅邸，“馬約利卡狂熱"展覽卻揭示了19世紀裝飾藝術中一個縱情揮灑創意的領域。

這場將持續至8月7日的視覺盛宴由紐約巴德研究生中心與沃爾特斯博物館聯合策劃，策展人分別是巴德學院著名創始人蘇珊·韋伯和沃爾特斯18-19世紀藝術策展人喬·布里格斯。兩位學者希望通過展覽及配套出版的三卷本百科全書式圖錄，讓馬約利卡在裝飾藝術史上重獲應有地位。

馬約利卡（發音為硬"j”）在維多利亞時期的英國指代造型繁複的陶器，其鮮豔的鉛釉強化了器型與紋飾之美。最初作為英國工業設計典範，這類器皿被大量生產為餐飲用具、園藝裝飾及純藝術陳設，價格區間覆蓋從城堡到村舍的各類消費羣體。雖在19世紀後期風靡英美，馬約利卡在20世紀卻迅速失寵。

“馬約利卡"一詞源自馬略利卡，即15世紀中葉意大利產的多彩錫釉陶器。維多利亞風格的馬約利卡由法國設計師萊昂·阿努開發，這位受僱於明頓公司的陶瓷化學家在1851年倫敦萬國博覽會首展其作。明頓陶器以大膽造型、豐富尺寸和炫目色彩，成為比瓷器更親民的藝術替代品。韋奇伍德等競爭對手紛紛加入這場商業狂歡，與其他英國裝飾藝術一樣，美國廠商也很快效仿生產。

哈克曼公館近期修復至維多利亞中期的輝煌風貌，為此次展覽提供了和諧背景。整座宅邸內陳列着主題性的馬略爾卡陶器稀有珍品裝置，包括明頓公司精雕細琢的雙層七英尺高花盆（約1855年），飾以文藝復興風格彩繪紋樣、女性頭像雕塑、薩梯面具、花彩垂飾與小天使像。

另一處，餐桌上擺放着令人眼花繚亂的馬略爾卡異想天開餐具組合。文藝復興與巴洛克元素常激發其充滿張力的造型與裝飾。從茶具、冰淇淋套組、牡蠣盤、沙丁魚盒、湯盅、野味派盤、酒水冷卻器等餐飲器皿，到精工細作的花瓶、噴泉與異域動物雕像，馬略爾卡設計體現了維多利亞鼎盛時期折衷主義的精髓，從歷史、神話、植物學、動物學及流行文化等豐富主題中汲取靈感。

《馬略爾卡狂熱》展覽現場圖片來源：沃爾特斯藝術博物館例如，英國喬治·瓊斯父子公司1875年製作的精美潘趣碗，不僅承載着熱氣騰騰的烈性飲品，更暗藏視覺雙關：浮雕冬青枝環繞的寬大碗體，底座斜倚着潘趣先生人像——其源自傳統木偶戲的鷹鈎鼻輪廓因1841年創刊的幽默雜誌《潘趣》而更為人熟知。

伍斯特皇家瓷器的《貝殼與蜥蜴》（約1868年設計）體現了科學審美，這件雕塑般的器皿讓人聯想到文藝復興時期的鸚鵡螺杯（當時會用真正的鸚鵡螺殼製作）。在這件作品中，一隻桀驁不馴的蜥蜴攀爬在貝殼形狀的杯身上，杯體由一根模仿樹枝或珊瑚的支柱支撐，底座則設計成佈滿蝸牛的葉堆。蜥蜴張開的嘴巴令人聯想到日本藝術中令人畏懼的龍形象——這種美學運動的設計元素也體現在伍斯特的日本茶壺上（1872年設計），其纖細彎曲的龍形把手緩和了壺體本身嚴苛的立方體造型。

明頓公司製作的字母組合紋飾噴泉（1861-62年）圖片來源：沃爾特斯藝術博物館喬治·瓊斯父子公司設計的《馬蹄蓮》基座花盆（約1880年）顯然是為家庭温室而作，其張揚的花朵從攀附在立柱上的修長綠葉中綻放。另一件韋奇伍德的《美人魚時鐘花瓶》（約1871年）則以兩條靈動的人魚作為把手，為計時器賦予了歡愉的感官魅力。

明頓的《普羅米修斯花瓶》將新巴洛克風格的感官美學推向暗黑境界。這個花瓶本質上是個帶蓋骨灰甕，配有直立的環形把手。甕身通體採用堅實的綠松石色，突顯了賦予作品名稱的受難者精細塑造的形象。頂部裝飾是被縛的裸體泰坦神普羅米修斯——因將火種帶給人類而遭受眾神之王朱庇特（宙斯）懲罰，每日被神鷹啄食肝臟。花瓶把手處固定着兩對被繩索鐵鏈捆綁的希臘羅馬風格肌肉男雕像。

藉助連續國際貿易展覽會所培育的跨大西洋營銷機遇，歐美馬略卡陶器製造商在1850年代至1880年代迎來了鼎盛時期。但到了1890年代，審美趣味的變化導致需求驟減。20世紀初，馬略卡陶器成為現代主義批判的眾多犧牲品之一，維多利亞時代的藝術被貶為文化糟粕。

此外，賦予馬略卡陶器絢麗色彩的鉛釉導致陶工普遍患病——隨着這類釉料被明令禁用，馬略卡陶器生產幾乎絕跡。因此，這場本該歡快的展覽包含了一處沉重註腳：當代陶藝家沃爾特·麥康奈爾用陶瓷人像與器皿堆砌成佛塔造型的馬略卡紀念碑。但即便是這座森白矯飾的小丘試圖傳達的深意，也無法掩蓋那些令展覽如此迷人難忘的裝飾奇想。

謝勒先生為《華爾街日報》撰寫音樂與藝術評論。

刊載於2022年6月22日印刷版，原標題《絢爛陶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