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打擊盜伐木材的法醫科學家

全球木材貿易中30%涉及盜伐木材——即從公共或私人土地非法採伐。世界銀行和國際刑警組織估計，全球非法採伐規模每年產生高達1570億美元的收入，部分資金流向大型犯罪網絡。已知恐怖組織青年黨參與索馬里盜伐木材和木炭的非法交易。在澳大利亞，有組織犯罪的"盜木團伙"每年盜伐價值百萬美元的塔斯馬尼亞木材。

大多數盜伐木材以紅木、烏木、巴西黑黃檀、輕木和沉香木製品形式進入家庭。這些木材通常來自柬埔寨、秘魯和巴西等國，被出售給中國製造商，隨後以傢俱、紙製品、建材和樂器等形式銷往全球零售商和消費者手中。

許多專家指出，盜伐木材貿易極難遏制。多國基建項目為深入林區提供便利，且各國缺乏阻止森林砍伐的政治意願。“販毒或獵殺大象會持續面臨被捕風險”，聯合國環境規劃署前高級官員克里斯蒂安·內勒曼解釋，“但從事木材交易，幾乎無人過問。”

2008年美國《瀕危物種法》修訂後將非法採伐植物和木材納入管制。從司法鑑定角度看，這成為美國魚類及野生動物管理局遭遇的最大挑戰之一。“初查盜伐案件時我們震驚不已”，俄勒岡州阿什蘭市魚類及野生動物管理局法醫實驗室負責人、前犯罪現場調查員肯·戈達德表示，“當時聽聞多國特工報告整片森林被夷為平地，集裝箱貨船滿載原木。若木材被加工成板材，我們當時根本無法鑑定，必須研發新方法。”

如今，法醫實驗室擁有一個龐大的倉庫，戈達德先生和他的團隊正致力於用“標準樣本”填滿它——這些樣本是目前非法市場上交易的每一種動植物的實例，可用於與查獲的貨物進行比對。例如，馬達加斯加紅木是全球走私最猖獗的樹種。它被稱為“會流血的樹”，因其深紅色的心材而備受矚目，這種木材在樂器製造中需求極高。

實驗室迷宮般的房間裏如今擺滿了木質吉他、小提琴絃軸和錶盤的樣本。在我參觀實驗室的那天，我看到桌上放着一副國際象棋；棋子即將被削片分析，連同裝棋子的盒子部件一起。附近牆上掛着一款時尚木質手錶的照片，這款表不久前還在Instagram上營銷。這些手錶在邊境被截獲，經鑑定是由非法木材製成。

2015年，法醫實驗室正在檢測的一塊木材橫截面。圖片來源：傑斯·伯恩斯/俄勒岡公共廣播為了建立全球每種瀕危樹木的數據庫，實驗室的木材化學家埃德·埃斯皮諾薩開發了一種開創性的方法，利用質譜技術識別化合物。該過程涉及將樹皮和木材中發現的油脂轉化為氣體，然後將其注入一台大約辦公室複印機大小的設備中，該設備被稱為DART（即時直接分析儀）。

一位技術人員手持鑷子，將微小的木屑或樹皮薄片置於兩個狹長的銀錐之間，樣本在此被加熱至450攝氏度；我能看到木材邊緣開始陰燃並冒出蒸汽。隨後蒸汽被吸入機器內部進行分子分析。最終，DART將數據傳送至計算機，經過處理後像指紋般繪製出獨特的化學圖譜。

這個過程可能比看起來更危險。有次埃斯皮諾薩先生用DART檢測一塊玫瑰木時，突然感到頭暈目眩並出現管狀視野。他扔下木材踉蹌後退。玫瑰木含有天然殺蟲劑，當時部分氣體發生了泄漏。“那氣體正在麻痹他的大腦，“戈達德先生解釋道。

埃斯皮諾薩已向多國野生動植物貿易專家展示該技術，實驗室現與全球多家頂級植物標本館開展合作。通過DART分析大量微小木片，他和團隊希望為全球約900種瀕危樹木建立化學特徵庫。魚類與野生動物管理局實驗室的木材樣本多來自木菌標本館——這些曾由世界最大植物園和檔案機構維護的木材標本庫。如今多數木菌標本在儲藏室積灰，卻在木材盜竊案中展現出特殊價值。

一個秋日，法醫研究員凱迪·蘭卡斯特將我領進阿什蘭龐大實驗室建築羣的一間側室。文件櫃沿牆排列。當她拉開其中一個抽屜時，裏面塞滿了文件夾，每個文件夾裏都裝着摺疊的白紙片，紙片中包裹着木屑。幾年前，蘭卡斯特女士——當時是美國林務局僱員，專注於全球盜伐木材貿易——的任務是走遍全球，從存檔的木材樣本中削下薄片，其中許多樣本是數百年前收集的。

她從華盛頓特區史密森學會的後室挖出書本大小的木板，從英國皇家植物園帶回裝滿木屑的白色小信封。“我們擁有的許多原始木塊參考樣本上標有‘來自1903年世界博覽會’，”她説。“這真的很酷。”現在，這些樣本和無數其他樣本都存放在俄勒岡州，它們正逐漸向DART揭示它們的秘密。

伯根女士是一位歷史學家和自然作家。本文改編自她的新書《樹賊：北美森林中的犯罪與生存》，該書於本週由利特爾布朗出版。

更正與補充

吉他公司吉布森在2012年因購買來自馬達加斯加的盜伐烏木而被罰款。本文早期版本錯誤地將涉及的木材識別為紅木。（已於7月7日更正）

刊登於2022年6月25日印刷版，標題為《打擊木材盜竊的法醫科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