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對美國主導世界的警惕影響其對俄中立場 - 《華爾街日報》

羅馬——在教皇方濟各看來，烏克蘭戰爭並非簡單的善惡對決。

這位教宗近日向一羣天主教記者表示，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並非童話故事。“小紅帽是好人，大灰狼是壞人。但在這裏，不存在形而上的好人與壞人，“他説。

教皇方濟各在衝突中不願選邊站的立場，引發了天主教內外廣泛質疑。數週來，儘管他對烏克蘭人民的苦難表示痛心，卻始終以抽象措辭譴責侵略行為，未直接點名俄羅斯為施暴者。他多次暗示西方可能挑釁了這場入侵。

教皇立場背後，既有對美國主導世界秩序的警惕，也有不願在地緣衝突中被視為偏袒西方的考量，更藴含着在多極化世界中與非西方大國開展外交接觸的雄心。

某種程度上，其中立外交延續了梵蒂岡在國際衝突中的傳統。方濟各的前任庇護十二世和聖若望保祿二世在冷戰期間曾公開譴責共產主義，但聖若望二十三世和聖保祿六世則採取與蘇聯集團妥協的路線。歷史學家至今仍在爭論，庇護十二世是否本可為保護歐洲猶太人免遭納粹迫害採取更多行動。

近年來，儘管中國打壓獨立宗教，教皇方濟各仍尋求與中國修好。美國政府報告顯示，梵蒂岡對中國開放主教任命合作的態度，並未得到北京對等回應——中國持續鎮壓拒絕接受國家管控教會的神職人員。

2013年，俄羅斯總統普京在梵蒂岡會見教皇方濟各。圖片來源：OR/Zuma Press上月，香港當局依據國家安全法短暫拘捕了90歲的退休主教、直言不諱的民主運動人士陳日君樞機。陳日君樞機與其他五人因另一項未註冊基金的指控將於9月受審，該基金曾為反政府抗議者提供法律和經濟援助。

教皇對俄羅斯的態度也反映了他個人的地緣政治願景，部分源於他作為首位拉丁美洲教皇的背景：據長期觀察其職業生涯的人士稱，他試圖與西方保持距離，並尋求在世界主要大國之間進行調解。

佩魯賈大學道德哲學教授、研究教皇方濟各思想並著有關於教皇方濟各的三本書的馬西莫·博爾蓋西表示，教皇方濟各擁有“多極化的世界觀”，基於“此刻無人能想象擁有世界霸權，甚至美國也不能”的認識。

著有關於教皇方濟各的兩本書的保羅·瓦萊利表示，教皇“視自己的角色為橋樑建造者，而非道德譴責的發佈者”。

“鑑於俄羅斯在烏克蘭的殘暴行為，目前這看起來必然是不明智的。但我認為教皇正試圖為梵蒂岡的長期結果定位，希望它以後能發揮一些建設性作用，”瓦萊利先生説。

教皇在公開講話中兩次暗示，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可能是由北約東擴所引發。

烏克蘭希臘天主教少數派領袖斯維亞託斯拉夫·舍夫丘克大主教本月早些時候回應稱，持這種觀點的人"要麼深陷俄羅斯宣傳的泥沼，要麼就是在蓄意欺騙世界”。

今年五月，波蘭主教會議主席斯坦尼斯瓦夫·甘德基大主教批評梵蒂岡對俄政策"天真且不切實際”，認為這較之聖若望保祿二世時期的警惕立場是一種倒退。

烏克蘭哈爾科夫一座天主教堂內儲存的人道主義援助物資。圖片來源：IVAN ALVARADO/REUTERS意大利《晚郵報》記者、撰寫過三本關於教皇專著的馬西莫·佛朗哥表示，教皇對北約（暗指美國）的戒備心理源於其阿根廷出身。佛朗哥指出，拉丁美洲"是長期被美國殖民的大陸，因此他傾向於將美國視為軍事體系和侵略性資本主義的代表"。

瓦利稱，教皇目睹美國對阿根廷經濟支配的經歷，使其形成的並非對美國本身的敵意，而是一種信念——“超級大國對世界其他地區的普通民眾有害”。瓦利表示，這一信念解釋了教皇本月早些時候的聲明：烏克蘭是"‘超級大國’企圖違反民族自決原則、強加自身意志的受害者"。

教皇對俄羅斯和中國的示好並未得到特別熱情的回應。

俄羅斯拒絕了教皇方濟各關於調解莫斯科與基輔之間衝突的提議。教皇表示仍希望今年9月會見俄羅斯東正教會領袖基里爾牧首，後者在烏克蘭戰爭問題上大力支持克里姆林宮。在教皇5月警告牧首不能成為普京的祭壇侍童後，莫斯科牧首區指責教皇採用了不恰當的語調。

德國明斯特大學普世研究教授托馬斯·布雷默表示，與支持戰爭的牧首會面只會助長克里姆林宮的宣傳，對促進教會間關係或和平事業並無實質意義。

教皇方濟各關於烏克蘭戰爭的一些即興表態引發了梵蒂岡內部對其不可預測性的擔憂。一位梵蒂岡高級官員表示，教皇的坦率與率真是其廣受歡迎的內在特質，但也可能成為外交障礙。

教皇即將就是否續簽梵蒂岡與中國關於中國天主教主教任命的協議作出決定。該協議將於10月到期，允許北京方面提名主教人選，但需經教皇否決權批准。自2018年生效以來，僅按協議條款祝聖了6位主教，而中國約40個教區仍處於無主教狀態。

北京一所政府認可的天主教堂舉行的聖誕夜彌撒。圖片來源：FLORENCE LO/REUTERS美國國會及行政當局中國委員會3月發佈的報告稱，中國當局繼續拘留和騷擾抵制政府控制的那部分天主教會中的中國天主教神職人員。

中國外交部發言人上個月表示，“尊重和保障宗教信仰自由"是中國共產黨和中國政府的基本政策，“中方願同梵方繼續開展建設性對話，推進雙方關於主教任命的臨時性協議”。

據意大利中國問題專家、任教於北京中國人民大學的Francesco Sisci稱，這項協議令梵蒂岡失望，但總比沒有好，因為中國當局沒有單方面填補主教空缺。然而，教皇向中國示好的更廣泛目標，即建立促進世界和平的關係，仍然遙不可及。

“方濟各視為潛在盟友的兩個大國都反對他，“Franco説。“他批評北約，含蓄地批評美國，但實際上教皇面臨的大問題是俄羅斯和中國都拒絕"回應他對話的願望。

致信Francis X. Rocca，郵箱：[email protected]

本文發表於2022年6月24日的印刷版，標題為《教皇的過往塑造其對美警惕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