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即自然》——《華爾街日報》

照片：大衞·戈薩德當我們許多人想到大自然時，腦海中會迅速浮現一系列壯麗景象：嶙峋的山峯、閃耀的冰川、延伸至廣闊藍天的翡翠色海洋。

但對18世紀英國牧師吉爾伯特·懷特而言，自然更貼近日常生活。懷特（1720-1793）一生大部分時間都在倫敦西南部的塞爾伯恩村及其周邊生活工作。這位終身未婚的學者將大量時間用於探索樹林田野，並在日記和給朋友的信件中詳盡記錄觀察所得。

這些涉及矮接骨木、金翅雀乃至貓的飲食習慣等五花八門內容的書信，構成了1789年出版的《南安普敦郡塞爾伯恩自然史與古蹟》的核心。雖然書中關於古蹟的內容（源自懷特對古老莊園、教堂等地標的零星評論）在新版中常被刪減，但這部作品已流傳數百年。

大多數讀者所知的《塞爾伯恩自然史》真正傳達的信息是：樹木、鳥類和野兔與古建築等人文景觀同樣值得遊客關注。另一個啓示是：體驗自然通常無需遠行，珍寶就在家門之外。

這個真理在近期封控期間被無數人重新發現——居家的人們有更多時間欣賞紅雀棲息在喂鳥器上，或雛菊在後院籬笆旁綻放的景象。

鑑於懷特對本土自然奇觀的獨到眼光，他近來備受關注並不令人意外。一場藝術展覽及近期出版的配套畫冊《被自然吸引》彙集了其代表作多個版本中的眾多插圖。作家梅麗莎·哈里森主持的熱門自然播客《事物的倔強光芒》作為疫情隔離期間的居家旅行指南，摘錄了懷特的日記內容。

當現代生活再次加速運轉，人們更難抽空欣賞街邊的橡樹、野花和麻雀。這個困境懷特早有體會。他在著作開篇輕聲敦促讀者"要對造物主的奇蹟保持更敏鋭的感知——那些常被視作尋常而遭忽略的景象"。即便在1789年，似乎已有太多同代人忙碌得無暇駐足品味自然。

懷特所處的時代見證着美國獨立戰爭、法國大革命等重大事件，簡·奧斯汀也誕生於此。初看之下，他和奧斯汀一樣帶着迷人的鄉土氣息，彷彿超然於時代洪流之外悠然寫作。但正如奧斯汀，他最終展現出比表面更為深邃的洞察力。

這位活躍的牧師兼民間科學家常讓人聯想到奧斯汀筆下憨態可掬的喜劇角色。在他最令人難忘的段落中，懷特描述自己通過當時的大喇叭對蜜蜂喊話，測試它們的聽覺靈敏度。

儘管大眾印象中他是個與世隔絕的怪人，但懷特顯然感知到了時代浪潮。他曾在牛津求學，熟悉倫敦風情，並持續與科學界友人保持書信往來——只因他渴望與時俱進。

他的《自然史》表明，在這個被時事炙烤的星球上，自然界的運作同樣是一種重要的新聞。懷特是一位不知疲倦的記錄者，堅持不遺漏任何細節。他在1774年9月2日的信中寫道：“盛夏時節，草蛉鶯整夜鳴唱。天鵝在第二年變白，第三年繁殖。鼬鼠以鼴鼠為食，這一點可以從它們有時被鼴鼠夾捕獲得到證實。”

這是典型的懷特風格，他的田野筆記像自由聯想練習一樣歡快地跳躍。但懷特觀察到的令人眼花繚亂的多樣性強調了事物之間持久的聯繫。通過這種方式，他開創了我們當代的生態觀，這種觀點基於所有生命都存在於一個不斷進化的羣落中的理念。

在這樣的宇宙中，唯一不變的就是變化，這也是《塞爾伯恩自然史》值得一讀的另一個原因。它對喬治三世統治時期英格蘭鄉村的詳細描繪，也使它成為一份引人入勝的歷史文獻。

在《自然史》的序言中，懷特表示希望他的書能提供有用的歷史，並可能促使讀者探索他們自己的環境。他補充説，即使沒有，“通過讓身心投入"並"有助於身心健康和精神愉悦”，這項工作仍然是值得的。

懷特暗示，耐心觀察自然可以成為一種快樂的邀請——兩個多世紀後，他的讀者仍然願意接受這一邀請。

Phi Kappa Phi論壇雜誌的編輯海特曼先生是《鳥之夏：奧克利莊園的約翰·詹姆斯·奧杜邦》一書的作者。

刊登於2022年6月25日印刷版，標題為《門前咫尺的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