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詢問人們對通脹預期的奇特藝術

“您預計未來12個月內，價格平均會上漲或下降大約百分之幾？”

人們對這個問題的回答——正是這個確切問題——產生了美國經濟中最重要的數據之一。

這是密歇根大學在其消費者調查中向受訪者提出的問題。由於該調查是自1946年以來持續時間最長的消費者態度調查，其關於價格上漲的數據已成為那些密切關注通脹預期的經濟學家的基準。

美聯儲主席傑羅姆·鮑威爾上週表示，美聯儲將利率上調0.75個百分點時，他引用了人們對密歇根調查回答的小幅上升，稱“這相當引人注目，我們注意到了這一點。”

為6月調查進行的早期訪談的初步數據顯示，消費者預計未來五到十年的通脹率為3.3%，這可能是十多年來的最高讀數。

鮑威爾曾提到初步數據可能被修正的風險，而事實確實如此。週五發佈的包含整個月訪談的修正數據將該估計值下調至3.1%，回到了過去10個月典型的範圍內。進一步觀察詢問消費者預期這一奇特藝術，揭示了兩個怪癖，這應該讓鮑威爾在過於重視結果——尤其是初步結果——之前三思。

通貨膨脹已成為全美關注的焦點，其漲幅達到40年來未見之水平。這重新激發了人們對密歇根大學消費者信心調查的關注，因為從某種意義上説，通脹預期是一種自我實現的預言。如果人們預期通脹將持續，他們可能會提高經營售價或要求加薪，從而助推物價持續上漲。

哈佛大學經濟學家格里高利·曼昆表示：“通脹預期是個關鍵變量，但可能也是最難測量的關鍵變量之一。”

第一個特殊現象是，多數人對物價漲幅只有模糊概念，傾向於用整數（有時是誇張的大數字）作答：5%、10%、15%甚至50%。換言之，正如曼昆所言，人們並未形成共識預期——對通脹幅度的預期存在顯著分歧。

紐約布魯克林一家雜貨店本月實景。當前通脹率處於40年高位。圖片來源：Spencer Platt/Getty Images過去18個月裏，短期和長期平均預期均被抬高，部分原因是預期年通脹率達10%或20%的人羣大幅增加。

其次，黨派立場會影響人們的觀點。在評估消費者信心指標時，這種趨勢眾所周知：民主黨總統當選時，民主黨人會變得極其樂觀，而共和黨人則極度悲觀，反之亦然。最近通脹數據也受到這種效應影響。

2020年10月總統大選前，兩黨成員都預計次年通脹率約為3%。而到了今年5月，共和黨人平均預期通脹率為9.6%，民主黨人則僅為4.5%。

過去一年半預期值的上升反映了這兩個特殊現象的疊加。5月份，共和黨人對未來一年通脹率的最常見回答是10%，近四分之一受訪者給出這一數值（超過十分之一的人預期通脹率將達20%至50%！）

相比之下，民主黨人最普遍的回答是5%（緊隨其後的是零通脹率——認為一年內能完全抑制通脹！）

關於短期和長期物價的問題均為開放式提問，不會引導受訪者給出整數答案。在詢問"未來5到10年間，您預計物價平均每年會上升/下降約百分之幾？“後，調查會通過嚴謹的説明確保受訪者提供的是年度增幅預估，而非累計漲幅。

這種黨派差異在未來5到10年的預期中雖不明顯，但仍存在。大選前，兩黨成員對長期通脹率的預期均為2.7%左右。到5月份，共和黨人的預期值上升了0.5個百分點，民主黨人則上升了0.3個百分點。

雖然存在其他衡量價格預期的方法，但都缺乏密歇根大學的長期數據積累。通脹保值國債始於1997年；紐約聯儲的調查則啓動於2013年。

密歇根大學的這項調查由匈牙利裔美國經濟學家喬治·卡託納於1946年設計，他特別關注數百萬退伍軍人重新融入和平經濟時的態度。其門生理查德·柯廷於1976年接手該調查項目。

對許多人來説，這項調查的價值在於其連貫性，以及其長期預測官方通脹率的數據。當柯廷先生今年早些時候卸任時，密歇根大學表示，他的調查獲得的引用次數超過了該校任何其他項目。（密歇根大學博士、前美聯儲經濟學家喬安妮·徐已接任此項工作。）

柯廷先生指出，人們傾向於選擇大而整的數字，這真實反映了他們的思維方式。他表示，預測值的分散很大程度上反映出人們的生活體驗本就千差萬別。對於那些質疑消費者能否對通脹形成成熟看法的經濟學家，他覺察到一絲居高臨下的態度。

“認為不同通脹觀點間的差異是非理性的——這種論調曾經存在，“柯廷説，“但我不認同。我認為這些差異恰恰反映了他們的真實經歷。”

但他承認，對於黨派傾向日益增強的影響，自己把握不大。過去人們的經濟觀點不會隨着每次選舉發生劇烈且即時的轉變。

未來幾年，民主黨人可能會讓政治立場導致他們對物價產生不合理的樂觀，而共和黨人則可能過度悲觀。（告訴我你的直覺，我就能猜出你的投票傾向。）兩方觀點甚至可能相互抵消，最終形成合理的中值。但在明確這種黨派傾向的影響之前，鮑威爾先生最好密切關注預期數據。

致信喬什·祖姆布倫，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2年6月25日印刷版，標題為《警惕消費者的通脹預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