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報道：認識娜塔莉婭·祖巴列維奇——一位敢於向權力説真話的俄羅斯人

格里高利·波將金建造最初的"波將金村"是為了取悦舊情人葉卡捷琳娜二世女皇。而弗拉基米爾·普京正在打造一座波將金式的經濟舞台，試圖向西方展示制裁對俄羅斯只是隔靴搔癢。

克里姆林宮宣稱，西方正因制裁飽嘗通脹高企、能源價格飛漲和食品短缺之苦。與此同時，據稱毫髮無損的俄羅斯工業正通過"進口替代"和"平行進口"取代西方供應鏈、設備、品牌和零部件。盧布匯率堅挺，金融體系波瀾不驚，順便説一句，烏克蘭"特別軍事行動"也正按計劃推進。任何異議都可能招致牢獄之災。就連俄羅斯新快餐品牌（就是這麼美味）的漢堡，據説也比普希金廣場的老麥當勞可口得多。

莫斯科大學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地理教授，卻意外成為打破克里姆林宮"制裁無效論"宣傳的關鍵人物。68歲的娜塔莉亞·祖巴列維奇在YouTube視頻中無需講稿就能權威闡述事實。在俄羅斯小眾播客長達近小時的訪談中，她全面剖析了制裁引發的各類問題，既不迴避尖鋭提問，也不掩飾逆耳忠言。她的政治觀點偶爾會自然流露——當被追問時，她斷言在俄羅斯"決定一切的從來是政治而非經濟"。而當前政治需要，正試圖讓虛弱的經濟顯得強健。

有時，祖巴列維奇女士似乎在試探自己言論的邊界。她違背克里姆林宮的指示，將俄羅斯的入侵稱為"戰爭"。她將國內20%至25%的反戰民眾描述為"有思想的人"。她建議那些"有良知的人"在戰爭結束前離開這個國家。她警告稱，自2月24日以來已有約400萬以年輕人為主的俄羅斯人離開祖國，人力資本危機迫在眉睫。

然而祖巴列維奇女士的本職並非政治。她的工作是解析經濟實況。簡而言之，她的結論是：制裁正在終結俄羅斯與世界經濟的一體化進程。由於無法通過進口替代或平行進口（例如經哈薩克斯坦獲取的德國商品）來彌補外國零部件、設備及技術的缺失，俄羅斯經濟將日益癱瘓。別指望中國或印度能填補歐洲市場萎縮的空白：這既存在物流難題，又需對俄羅斯商品大幅折價。

無需筆記輔助，祖巴列維奇女士便能列舉遍佈俄羅斯廣袤內陸的眾多企業。沿襲蘇聯時期的佈局，這些企業往往是當地唯一的僱主。隨着宜家、西門子、大眾等西方合作伙伴撤離，加之零部件、設計圖紙和技術的缺失（試想沒有殼牌或埃克森美孚設備的北極海上鑽探），這些企業要麼倒閉，要麼勉強維持。以俄羅斯煤炭業為例，出口市場的喪失意味着巨大的產量損失。

祖巴列維奇女士信手拈來地引用了批發貿易下降12%、零售貿易下降17%的數據。在她看來，俄羅斯汽車業產能僅剩2月24日前水平的15%，且零部件斷供、新訂單無望，正是制裁破壞力的象徵。用她的話説，制裁將使俄羅斯人最終淪落到只能使用"白俄羅斯冰箱"的消費市場。

勞動力市場尤其具有波將金式的表象特徵。隨着俄羅斯企業在制裁壓力下停產，它們會暫時繼續向工人支付微薄的"工資"。如此一來，這些員工在最低薪資支付終止前（可能持續到九月）仍算"就業"。祖巴列維奇女士預測，在這些強制性支付耗盡前，俄羅斯失業率在統計數據上仍將保持低位——這又為克里姆林宮的宣傳提供了積極素材。

祖巴列維奇女士對值得肯定的方面不吝讚賞。她讚揚央行成功避免了金融恐慌，但指出被大肆吹噓的盧布強勢與俄羅斯公共財政實力毫無關係。盧布回升實際上源於西方限制對俄商品出口，以及跨國企業無法將俄羅斯市場利潤匯回本國。

祖巴列維奇向俄羅斯和西方傳遞了一個重要信息：將主要原材料生產國隔離出世界經濟的制裁機制，其破壞效應會隨時間推移逐漸顯現。她與美國財政部制裁設計者們持相同觀點，提醒雙方制裁的主要代價還在後頭，並認為這些代價將十分沉重。

為何克里姆林宮不封殺祖巴列維奇？原因有二：其一，她謹慎地僅引用俄官方行政數據，發出警報的並非她本人而是俄羅斯政府；其二，當局無法封鎖其傳播觀點的平台（YouTube），因為這樣做反而會暴露重大問題需要掩蓋。

格雷戈裏先生是休斯頓大學經濟學榮譽教授，也是斯坦福大學胡佛研究所的研究員。

5月17日，娜塔莉亞·祖巴列維奇在以色列第一廣播電台89.1 FM接受採訪。照片：第一廣播電台刊登於2022年6月28日印刷版，標題為《認識娜塔莉亞·祖巴列維奇，一位敢於向權力説真話的俄羅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