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會為烏克蘭的戰爭損失買單嗎？ - 《華爾街日報》

烏克蘭伊爾平

當55歲的彼得羅·科爾努赫回到基輔以西這座飽受戰爭蹂躪的城市時，他發現炮火和爆炸損壞了他的屋頂，震碎了窗户，炸開了門——“連柵欄都被掀飛了”。他説自己用最後的1000美元買了金屬材料重建圍欄。

“至少這樣，我知道沒人能在我家爬來爬去了，“他説，“如果我不在了，我親手建造的這個圍欄還能留下來。“科爾努赫先生也從對上帝的信仰中獲得慰藉。

他的指甲因勞作而沾滿污垢，説話時眼中噙滿淚水，用沾滿灰塵的橙色工作手套擦拭着。他曾為一家國際物流公司工作，但自俄羅斯轟炸倉庫後一直處於無薪休假狀態。妻子和女兒在荷蘭很安全，但他和21歲的兒子薩穆伊爾留了下來。他們勉強能維持生計，“但整個家庭——可能會非常艱難”。

戰爭持續四個月後，此類故事在烏克蘭比比皆是。“我認為人們不瞭解破壞的程度，“基輔經濟學院院長、澤連斯基總統顧問蒂莫菲·米洛瓦諾夫表示。烏克蘭人獲得俄羅斯賠償的前景渺茫。

該學院智庫"基輔經濟研究所"正即時量化戰爭損失。分析師們利用烏克蘭公民提交的視頻照片、無人機畫面、政府數據、新聞報道以及實地訪談評估。該項目是與烏克蘭經濟部、重返社會事務部、基礎設施和區域發展部的合作成果。

據估算，截至6月8日，俄羅斯對烏克蘭建築和基礎設施造成的直接損失已達1039億美元。這還不包括人員傷亡或如科爾努克先生失業及其前僱主停產等間接影響。

米洛瓦諾夫先生列出了一連串觸目驚心的數據。按建築面積計算，被毀住房總量相當於全國住宅公寓的5%。多達10.5萬輛汽車損毀，約14%的烏克蘭道路遭戰爭破壞。全國超過五分之一的醫療設施已無法使用。

驅車繞行基輔周邊，侵略者曾逼近首都的痕跡歷歷在目。從基輔市中心到伊爾平的距離，相當於曼哈頓中城到肯尼迪國際機場的行程，沿途可見坦克路障和殘破橋樑。伊爾平及鄰近布恰的路面佈滿彈坑，整排房屋化為焦土廢墟。不遠處堆積着搖搖欲墜的報廢車輛墳場。雖無法確知駕乘者遭遇，但多數車輛燒得焦黑，數輛車身可見疑似子彈或彈片穿透的孔洞。

《日內瓦公約》禁止蓄意攻擊平民及民用設施。聯合國國際法院雖受理主權國家間爭端，但唯有俄羅斯同意接受管轄並服從判決，才可能通過該途徑獲得賠償。聯合國賠償委員會曾用伊拉克石油收入補償1990年薩達姆入侵給科威特民眾與企業造成的損失。而作為安理會常任理事國的俄羅斯，有權否決類似賠償方案。

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後伊爾平遭受的破壞。圖片來源：Jillian Kay Melchior部分俄羅斯資金位於境外且不受莫斯科控制，主要分為兩類：寡頭的私人資產與包括外匯儲備在內的俄羅斯國家資產。

俄羅斯2月入侵後不久，烏克蘭國家銀行便凍結了兩家俄羅斯國有銀行的活動，並啓動將價值超3.33億美元資產移交烏克蘭國家預算的程序。5月烏克蘭議會通過立法，允許國家沒收受制裁個人的資產。但俄羅斯在烏境外資產僅佔極小部分。而在美國，沒收資產並用於烏克蘭重建面臨重大法律與政治障礙。

今年春天，新澤西州民主黨眾議員湯姆·馬林諾夫斯基和南卡羅來納州共和黨眾議員喬·威爾遜起草法案，擬授權美國沒收受制裁俄羅斯人價值500萬美元以上的資產。但由於美國公民自由聯盟反對，該提案未能通過。美國憲法第五修正案規定"未經正當法律程序，不得剝奪任何人的財產”，這包括外國公民。實施制裁僅限制資產使用，並未授權沒收。

美國可通過民事資產沒收程序鎖定俄羅斯寡頭財富，但需提供優勢證據證明特定資產涉及洗錢或用腐敗等犯罪所得購買。美國也可針對逃避制裁相關資產，但需確立其與被制裁個人或實體的關聯——鑑於俄羅斯寡頭通過遍佈全球的空殼公司網絡隱匿所有權，這絕非易事。

鑑於美國廣泛的正當程序保護，這些案件即使不需要數十年，也將耗時數年才能裁決。即便成功，還需要進一步立法才能將收益轉給烏克蘭。為此，田納西州民主黨眾議員史蒂夫·科恩與兩黨聯合提案人上週提出了《寡頭資產用於烏克蘭勝利法案》。

第五修正案的正當程序保護不適用於外國政府。俄羅斯央行在美國境內持有高達1000億美元的外匯儲備。但財政部長珍妮特·耶倫5月表示，她不認為沒收這些資產是"美國法律允許的行為”。這些資產可能受到莫斯科與華盛頓之間合同以及持有儲備的銀行協議的保護。

哈佛大學憲法學者勞倫斯·特賴布不同意耶倫的觀點，他認為拜登政府根據《國際緊急經濟權力法》（IEEPA）有權沒收俄羅斯的儲備。行使該法律需要總統宣佈國家緊急狀態，政府已援引此權力凍結資產，以回應俄羅斯違反"包括尊重國家領土完整在內的既定國際法原則”、惡意網絡活動及其他破壞穩定和壓制的行為。

《外國主權豁免法》保護外國政府及其資產免受美國法院管轄，這阻止了烏克蘭及其人民在美國起訴俄羅斯。但特賴布認為，這些保護不適用於根據IEEPA採取的行政行動，這一點存在法律學者的爭議。

沒收俄羅斯央行資產作為對今後國際侵略行為的威懾手段頗具吸引力。然而即便特賴布先生所言不虛，美國不願根據《國際緊急經濟權力法》鎖定俄羅斯國家資產還有另一層原因。批評人士指出，沒收莫斯科的外匯儲備將損害美國作為外國資產安全金融港的聲譽，並可能促使其他國家將國有資產轉移至他處。國會可通過立法明確授權沒收俄羅斯國家資產以回應其對烏克蘭的侵略，從而提供某種保證。但國際舞台上因果循環，美國或許也不願開創一個令其海外資產陷入風險的先例。

與二戰時期不同，當前不存在烏克蘭獲勝後能迫使莫斯科支付戰爭賠償的合理情景。最理想的情況是恢復烏克蘭對所有領土的主權。鑑於獲得賠償面臨的政治和法律困境，美國應優先考慮通過幫助烏克蘭速勝來限制不公與破壞。

梅爾基奧爾女士為《華爾街日報》社論版撰稿人。

55歲的彼得羅·科爾努克站在伊爾平受損的住宅外，該地在俄羅斯入侵烏克蘭時遭破壞。圖片來源：吉莉安·凱·梅爾基奧爾刊載於2022年6月29日印刷版，原標題為《俄羅斯會為烏克蘭的戰爭損失買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