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縣區蓬勃發展，但這種繁榮能持續嗎？——《華爾街日報》

康涅狄格州温斯特德電——即便面臨通脹與衰退風險，美國鄉村地區的整體經濟前景可能正迎來多年來的首次好轉。

長期以來，小城鎮在就業創造和收入增長方面遠落後於大城市。但自疫情以來，許多鄉村地區正迎來遠程工作者的湧入——他們被低廉的生活成本、悠閒的生活方式與自然風光所吸引，同時也因犯罪等城市問題而身心俱疲。這些新居民的到來助推了鄉村地區的就業增長、收入提升和房價上漲。

現在的問題是：這些遷移者是否會在此長居。

康州西北角的利奇菲爾德縣在人口流失多年後，於新冠疫情暴發後吸引了大量工作者。當地房地產經紀人兼經濟發展專員加里·喬達諾表示，在可俯瞰大湖的縣城温斯特德，商業地產銷售曾長期低迷，而疫情扭轉了這一局面。

“經濟確實在復甦，“喬達諾説，“越來越多人想離開城市，來到這裏買房，並意識到這或許是個不錯的工作地點。”

新居民們如今常光顧市中心的精釀啤酒屋——這家疫情前一年開業的店鋪供應桶裝鮮啤；他們在主街新開的咖啡館下單，菜單上列着各式加糖冷萃、果味冰茶和氣泡飲品。

此類鄉村紅利尚處起步階段，可能因全國性經濟衰退而受挫。其發展還取決於企業召回辦公的力度——近幾個月，隨着辦公室重啓和疫情干擾減弱，部分工作者已迴歸城市生活，紐約等城市租金上漲正是這一趨勢的體現。

温斯特德地區的房地產經紀人戴維·薩蒂拉納表示，2020至2021年間隨着更多人遷入利奇菲爾德縣，他的業務量激增。但他指出，近期城市居民購房熱情已有所降温。

“直到今年一二月份，諮詢電話還響個不停，“薩蒂拉納説，“現在明顯放緩了。”

即便如此，近期趨勢仍反映出遠程辦公對城鄉格局的影響。《華爾街日報》對美國人口普查局數據的分析顯示，2020年中至2021年中，鄉村縣人口實現淨增長，這與疫情前十年人口持續流失形成鮮明對比。與此同時，本就面臨人口流失的大城市在疫情暴發後出現加速外流。

高地湖是吸引遠程工作者前往康涅狄格州利奇菲爾德縣的景點之一。從地區看，疫情暴發後，居民以更快速度離開大城市集中的東北部和西海岸。鄉村化程度更高的南部成為唯一人口增長地區。

範德比爾特大學金融學教授彼得·哈斯拉格對搬家公司調查數據的分析顯示，疫情期間推動人口遷移的最大因素是遠程辦公，而非感染風險或政府限制措施。

普林斯頓大學經濟學家盧卡斯·阿爾托夫與合作研究者指出，規模大、密度高的城市特別容易流失居民，因為這些城市生活成本高昂，且在金融、管理和出版等可遠程辦公領域集中了大量就業人羣。

向人口較少地區遷移的趨勢似乎仍在持續。克利夫蘭聯邦儲備銀行經濟學家斯蒂芬·惠特克的計算顯示，截至今年3月的四個季度內，從高成本大都市區遷往小城鎮及農村地區的移民數量，較疫情前三年平均水平高出約15%。

勞動力分析公司Lightcast數據顯示，2019至2021年間農村地區招聘崗位增長52%，而大城市僅增長11%。

經濟創新集團指出，截至去年底，農村地區就業水平比城市地區更接近疫情前狀態。無黨派的國會預算辦公室估算，2019年底至2021年底期間，農村地區年化平均工資增長6.3%，高於城市地區的5.7%。

温斯特德鎮的新居民正逐漸紮根。當地公立學校總監梅洛妮·布雷迪-尚利表示，新學期巴徹勒小學幼兒園入學人數達95人，較疫情前的70-75人顯著增加，她認為生源增長源於康涅狄格州更城市化地區及紐約都會區家庭的遷入。

康州温斯特德鎮的馬德河公寓——由19世紀工廠改造而成的工作空間麗貝卡·科科倫剛在温斯特德開了一家健康食品店。她在新店裏調製蛋白奶昔、提供營養諮詢並開設瑜伽課程，預計將受益於當地不斷增長的人口。

“現在客流量大多了，“她説。

全美房地產經紀人協會首席經濟學家勞倫斯·尹表示，與利率上升部分相關的住房成本上漲，可能使經濟實惠的地區更具吸引力。

37歲的凱文·斯特克在新冠疫情暴發時，已作為軟件工程師在博客網站Tumblr工作了近八年。他説，隨着人行道變得空蕩、許多企業關門，紐約市的吸引力逐漸消退。由於工作完全轉為遠程，他得以搬回成長地附近的温斯特德。

儘管紐約市的企業紛紛召回白領員工返崗，斯特克仍留在康涅狄格州西北部的鄉村。他最近開始為一家金融科技公司從事完全遠程的工作。

他通常每週有幾天在温斯特德的家中工作，窗外是445英畝的湖景。其他時間則在附近託靈頓的Brinx咖啡店等場所用筆記本電腦辦公。那裏的老闆知道他喜歡喝黑咖啡。

凱文·斯特克有時會在康州託靈頓一家心儀的咖啡店工作。“這種感覺很好，就像成為了緊密社區的一份子，“他説。

斯特克表示，遠程工作切斷了一種小鎮人際關係無法替代的東西：與團隊面對面的時光。人口普查數據顯示，正是這種與同事共處辦公室的需求，解釋了為何鄉村復興最大程度惠及了大城市通勤距離（150英里）內的地區。

温斯特德許多線下服務的增長部分得益於遠程工作者的湧入。女性精品服裝店LIVE. Be You.的老闆傑基·麥克納馬拉在新冠疫情暫時關閉了她在康涅狄格州附近城鎮的門店後，於2021年初將店鋪遷至温斯特德主街。她銷售珠寶、手袋和自然大地色系的波西米亞風格服裝，她表示這些商品比曼哈頓高端零售商更實惠，但比大型連鎖零售商更貴。

“我和很多進店的顧客聊過，他們説，‘這本來是我們的第二居所，但我們決定把這裏作為永久居住地，’”麥克納馬拉女士説。“我認為這很大程度上與人們在家工作有關。”

最近的一位顧客，84歲的帕特里夏·賴利幾乎一生都住在温斯特德，她為經濟衰退幾十年後商業活動的增加感到振奮。“很多時候，孩子們長大後會離開去別的地方，因為這裏沒有什麼可做的，”她説。

傑基·麥克納馬拉在她位於温斯特德主街的店鋪LIVE Be You中。賴利女士説，在她年輕的時候，温斯特德是一個繁榮的工業城鎮，生產襪子、鐘錶和小家電。1955年，一場洪水肆虐該鎮，摧毀了企業和工廠。温斯特德在洪災後艱難重建，同時也遭受了工業衰退的打擊。

經濟挑戰的跡象依然存在。如今，在餐廳和古董店林立的主街上，仍零星散佈着一些空置店鋪和破敗的工業建築。但新企業正在湧現，現有企業也在擴張。

喬治·努傑姆於2016年在温斯特德市中心地帶開設了黎巴嫩餐廳。努傑姆表示，疫情期間新居民的湧入是推動其業務發展的關鍵因素。“每週我都會遇到剛搬到鎮上的新居民，他們在家為紐約或全美各地的公司遠程工作，“他説。

今年春天，他新建了一個配備大型圓柱形機器的生產設施，用於生產鷹嘴豆泥並分銷至康涅狄格州的超市、熟食店和餐廳。他的目標客户遍佈利奇菲爾德縣的多個城鎮。

鄉村復興帶來了就業和薪資的增長——同時也造成了勞動力短缺。疫情前農村地區的失業率略高於大城市。但在截至4月的12個月裏，農村地區平均失業率為4.2%，低於大城市5.2%的水平。

努傑姆表示他正在招聘副主廚、廚師和餐車員工，但招工困難。最近為填補主廚職位，他不得不提高薪資報價，因為原候選人收到了現僱主的留任條件。

喬治·努傑姆的鷹嘴豆泥加工廠近期生意紅火。Lightcast數據顯示，利奇菲爾德縣在線招聘信息在疫情前兩年下降了20%，而2019至2021年間激增164%。曼哈頓的招聘信息在疫情前增長強勁，但2019至2021年間下降了13%。

遠程工作也重塑了住房市場。根據房地產經紀公司Redfin的數據，向人口稀少地區遷移的增加導致農村地區房屋價值在2月份同比上漲約20%，幾乎與郊區漲幅持平，並超過城市地區13.5%的增長率。

經過多年的停滯，新冠疫情期間，利奇菲爾德縣的房價飆升，像斯塔西亞·紐科姆和她的丈夫內森·曼利這樣的城市居民購買了獨棟住宅。44歲的紐科姆女士和43歲的曼利先生在紐約哈萊姆區的公寓裏生活了近二十年；作為演員的紐科姆女士需要留在城市參加試鏡，而曼利先生則從事紀錄片工作。疫情給了他們更多在家工作的靈活性。

被康涅狄格州鄉村的樹林和遠足小徑所吸引，這對夫婦在2020年底以25萬美元的價格在科爾布魯克購買了一處住宅，這個鄉村小鎮距離温斯特德市中心約10分鐘車程。雖然找到一份好三明治需要比他們習慣的更長的車程，但紐科姆女士表示，他們正在享受他們佔地超過4英畝的新鄉村住宅的生活，那裏有樹林和一個小池塘。曼利先生學會了木工，製作了長椅、阿迪朗達克椅和一個柴棚。

曼利先生採用混合工作制，大約一半的工作周從康涅狄格州通勤到他在紐約的辦公室，其餘時間則留在他們仍在租用的哈萊姆公寓。紐科姆女士則從他們在康涅狄格州的鄉村家中完全遠程工作，在一個他們用藍色窗簾改造成工作室的桑拿房裏為廣播和電視廣告錄製旁白。

“從聲音效果來説，這簡直不可思議，”紐科姆女士説。“如果我能留在這裏，為什麼要回到城市裏那個聽起來遠不如這裏驚豔的小隔間去錄音呢？”

致信 薩拉·錢尼·坎本，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2年6月29日印刷版，標題為《鄉村縣區蓬勃發展，但能否持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