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龍如何成為全球古生物學界的明星——《華爾街日報》

1995年，美國自然歷史博物館正在搭建的霸王龍展品。圖片來源：D. Finnin/AMNH《侏羅紀世界3》首週末在美國斬獲1.45億美元票房，再次證明霸王龍是當之無愧的銀幕霸主。而它的統治力遠不止於此——2020年10月，佳士得拍賣行以破紀錄的3180萬美元拍出一具迄今最完整的霸王龍標本。阿拉伯聯合酋長國購得這具化石，將作為阿布扎比在建新自然歷史博物館的鎮館之寶。

霸王龍為何如此引人矚目？論體型、速度或殺傷力，其他恐龍更勝一籌。但一個多世紀前首具霸王龍化石從蒙大拿州荒地出土後，對博物館和收藏家而言，這具"暴君蜥蜴之王"的骨骸始終是世界上最頂級的身份象徵與奇觀之一。

古生物學可追溯至工業革命初期：英格蘭礦工在尋找動力燃料時不斷髮現奇異骨骼，早期博物學家最終意識到這些是史前物種的遺骸。

鍍金時代，J·P·摩根、安德魯·卡內基和馬歇爾·菲爾德等巨頭分別斥資創建美國自然歷史博物館、卡內基自然歷史博物館和菲爾德博物館，希望通過向公眾普及科學發現來緩解社會對其財富集中的質疑。卡內基在1889年《財富的福音》中稱此舉是"暫時性財富分配不均的真正解藥，貧富和解的橋樑"；1895年匹茲堡卡內基圖書館開幕時，他直言若這些機構"不能吸引勞動階層並使其受益，便是辜負了使命"。

然而，博物館要實現這一目標，需要一些引人注目的展品來吸引參觀者。沒有什麼能與當時仍屬新發現的恐龍相媲美。1868年，當在新澤西郊區發現的鴨嘴龍化石被製成世界上首個恐龍骨架標本，並以栩栩如生的姿態陳列在費城自然科學院時，超過10萬人前來參觀——這個數字是該機構年參觀量的兩倍。

其他博物館很快意識到，恐龍是它們保持公眾關注度的法寶。美國自然歷史博物館的董事會敦促其策展人尋找自己的標本，在一封信中宣稱：“我們必須在健康的麪包上撒點糖。”

於是，尋找想象中最大、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恐龍化石的征程開始了——這也開啓了巴納姆·布朗的故事，他將發掘出後來成為全球流行文化標誌的化石。作為堪薩斯州農民的孩子，布朗不尋常的名字來自家人帶他參觀P.T.巴納姆"偉大環球博覽會"的經歷，而對史前世界的好奇則源於他在當地土壤中玩耍時發現貝殼，並疑惑它們為何會出現在距離海岸線近600英里的地方。

19世紀末，古生物學仍是一門年輕的學科。這種處於學科初創階段的氛圍深深吸引了成年的布朗。1894年，當還是堪薩斯大學學生的他首次參與挖掘時，就展現出解讀岩石輪廓的超凡能力，以及在不破壞化石的情況下發掘寶藏的耐心，這為他贏得了"骨頭先生"的綽號。本科期間他就發現了兩具三角龍頭骨，不久後收到了美國自然歷史博物館新成立的脊椎動物古生物學系主任亨利·費爾菲爾德·奧斯本的信函，邀請他加入博物館贊助的大型化石搜尋計劃。

發現前三具霸王龍標本的古生物學家巴納姆·布朗，在一張未註明日期的照片中正製作一隻甲龍模型。圖片來源：貝特曼檔案館/蓋蒂圖片社奧斯本將擴建博物館恐龍展廳視為獲取名望與影響力的途徑。他同時相信，壯觀的化石將賦予其聲望，以宣揚他那套毫無根據的種族理論——該理論認為北歐人屬於獨立且優越的物種。但首先，他需要其他博物館無法購得的珍品。

奧斯本派遣布朗從巴塔哥尼亞到加拿大深入險境尋找史前戰利品，始終擔憂芝加哥和匹茲堡的競爭對手會搶先一步發掘出震驚世界的發現。當卡內基博物館的勘探者發現了一種巨型長頸物種，並以創始人命名其為"卡內基樑龍"後，奧斯本更加迫切地敦促布朗證明自己的價值。

1902年，在蒙大拿州喬丹鎮外灼熱的夏日陽光下，布朗成為首個凝視如今已成標誌形象的霸王龍輪廓的人類。這生物的一切都挑戰着認知：如人手般長的鋸齒狀牙齒；近4英尺長的巨顎能施加足以壓碎獵物骨骼的咬合力；離地近13英尺高的髖部。彷彿孩童想象中的怪物成為了現實。它無可辯駁地證明，生命的歷史比任何人想象的都更加多樣且超現實。

然而，名聲並未立刻降臨。奧斯本最初並不相信布朗關於新發現生物的報道，他在給野外考察的布朗的信中寫道：“卡內基和芝加哥的發現都比我們的更出色。“與此同時，從化石中清除所有岩石碎片——這些化石被布朗稱為"我遇到過的最堅硬的藍色砂岩”——並準備公開展示的工作，需要僧侶般的紀律和精細操作，這一過程持續了13年。在此期間，布朗又發現了兩個霸王龍標本；而此後30年間，再無人有此發現。

當布朗的首具霸王龍化石終於在1915年10月揭幕時，這個巨型食肉動物——而非體型更大但食草的雷龍或樑龍——立即引起了公眾的強烈興趣。突然間，人類出現前數百萬年裏，充滿捕食、逃避與偶然的生命生存戲劇，有了切實的證據。

這種生物顯而易見的強大力量引發了大量致博物館的信件，詢問如此猛獸何以滅絕。在缺乏證據的情況下，科學界用偏見填補空白，提出與當時興起的優生學運動相關的理論，認為其低智商可能導致滅絕。（如今許多古生物學家根據腦容量與體型比例計算，認為霸王龍的智力大致與黑猩猩相當。）

作為原始力量象徵的霸王龍迅速躍入流行文化，在阿瑟·柯南·道爾爵士《失落的世界》電影改編版等作品中扮演反派——這部1925年上映的電影成為商業航班上首部空中娛樂影片，比第一部《侏羅紀公園》早了近70年。

J.P.摩根和安德魯·卡內基早已作古，但擁有一具霸王龍化石的念頭依然散發着魔力。今年一月，演員道恩·“巨石"強森在《週一橄欖球夜》節目中通過Zoom從家中接受採訪的視頻瘋傳網絡，引發熱議的並非他的言論，而是他右肩後方赫然出現的霸王龍頭骨。強森隨即澄清那並非真品，而是2020年佳士得售出的"斯坦"霸王龍頭骨複製品。

“夠酷夠狂野吧？“強森事後説道，並補充：“若我真擁有斯坦化石，絕不會把它藏在辦公室。我會捐給博物館，讓全世界都能欣賞、研究和學習。”

蘭德爾先生是《怪物之骨：霸王龍的發現如何震撼世界》的作者，該書於六月由W.W.諾頓公司出版。

本文發表於2022年7月2日印刷版，原標題為《霸王龍如何成為全球古生物學界巨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