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戰隊》影評:將軍時代 - 《華爾街日報》
Jonathan W. Jordan
從左順時針方向:1945年柏林戰役中的德懷特·艾森豪威爾將軍;1945年的喬治·S·巴頓將軍;1943年的道格拉斯·麥克阿瑟將軍;喬治·C·馬歇爾將軍(日期不詳)。圖片來源:《華爾街日報》照片插圖;原圖:Alamy、Harper、喬治·C·馬歇爾研究基金會、麥克阿瑟基金會如同老化的超級英雄電影系列,二戰傳記已從單一主題作品演變為搭配紅酒與布里乾酪的巨星組合。到上世紀結束時,威廉·曼徹斯特、福雷斯特·波格、卡洛·德斯特和斯蒂芬·安布羅斯等歷史學家已為道格拉斯·麥克阿瑟(《美國凱撒》,1978年)、喬治·C·馬歇爾(四卷本,1963-1987年)、喬治·S·巴頓(《戰爭天才》,1995年)和德懷特·艾森豪威爾(《最高統帥》,1970年)等將領創作了里程碑式的傳記。還有什麼能超越這些傳記豐碑?答案是多主角史詩鉅製。
1994年,作家諾曼·蓋布在《艾克與蒙蒂》中追溯了艾森豪威爾與伯納德·蒙哥馬利元帥磕磕絆絆的軍事合作。2007年,歷史學家斯坦利·温特勞布在《十五顆星》中彙集了艾森豪威爾、麥克阿瑟和馬歇爾的故事。2015年,温斯頓·格魯姆在《將軍們》中聚焦麥克阿瑟、馬歇爾與巴頓。
這類著作往往將獨立英雄的故事糅合在一起——他們唯一的共同點只是為之而戰的旗幟。二戰期間,分駐地球兩端的艾森豪威爾與麥克阿瑟從未謀面。馬歇爾與麥克阿瑟直到戰爭勝局已定時才首次會晤。而對巴頓而言,常駐華盛頓的馬歇爾始終是上司的上司的上司。(自1919年起就是摯友的巴頓與艾森豪威爾,在將星雲集的指揮層中屬於例外。)
如果將四位頂級人物集結於一冊的做法讓人聯想到漫威的復仇者聯盟模式,那麼羅伯特·L·奧康奈爾在《美國戰隊》中完全擁抱了這種風格。他從馬歇爾、麥克阿瑟、艾森豪威爾和巴頓的早年生涯一直講述到冷戰時期。奧康奈爾先生的前作包括《狂熱的愛國者:威廉·特庫姆塞·謝爾曼的糾結人生》。他這部新作的亮點不在於呈現的史實或敍事角度,而在於其獨特的敍述口吻。
巴頓簡直像是戴着鋼盔、穿着馬褲從孃胎裏蹦出來的。這位年輕中尉曾重新設計陸軍過時的騎兵軍刀,研習擊劍術,還獲得了"劍術大師"這個充滿堂吉訶德色彩的稱號。“這很巴頓,方方面面都預示着他那種既精明又愚蠢的錯位天性,“奧康奈爾寫道,“巴頓自認為是全能戰士的化身;你給他任何武器他都能戰鬥。但通過自封劍術大師,這位中尉把自己塑造成了更宏大的存在——正是這種幻象讓指揮官的威嚴面具得以生效。”
深受凱撒、拿破崙和潘興影響的巴頓,直到核時代仍固執地保持着老派騎兵作風。在貝希特斯加登希特勒行宮的一幕頗具啓示性:馬歇爾告知巴頓原子彈即將投擲日本時表示"我覺得兩枚就夠了”,而"巴頓並不認同”,奧康奈爾寫道。這位將軍"自信已親歷戰爭的所有形態,也準備好在新世界的核戰爭中揮舞這根新式狼牙棒。所幸,他和工業化戰爭似乎都走向了死衚衕。"
馬歇爾以共和國鐵面守護者的形象出現。“在軍政環境中,他展現出禪宗般的覺知境界,這種能力源於對任何規模問題都能精準劃分優先級,並委派解決的非凡才能。雖然並非總能奏效,”奧康奈爾先生解釋道,“但在那個幾乎不存在計算機的時代,這是唯一的前進之道,而馬歇爾正是掌舵大師。”
如同多數馬歇爾傳記所述,在《美國戰隊》中,這位戰略大師在1943年末罕見地流露出了人性化情緒——當時羅斯福總統選擇艾森豪威爾而非馬歇爾領導諾曼底登陸行動。“馬歇爾從一開始就是‘霸王行動’的堅定推動者,未能獲選為統帥必然令他痛心,”奧康奈爾寫道。然而“即便在最失意的時刻,他依然保持着完美團隊精神。他胸懷壯志,向來如此,但他的野心始終以國家利益為最高準則。”
麥克阿瑟網羅諂媚者的本事,堪比巴頓收集馬球賽駒的癖好。“就像對待女性那樣,他要求下屬頂禮膜拜、唯命是從,而[理查德·薩瑟蘭少校]等幕僚正是絕佳人選,”奧康奈爾如此描述麥克阿瑟在菲律賓戰前歲月。這些人“辦事得力,又對他極盡頌揚,卻鮮有真知灼見。從此以後,無論好壞,所有重大決策都只能”由麥克阿瑟獨斷。
最終軍階超越所有同僚的艾森豪威爾,在每次危機中愈顯將才風範。突出部戰役危急關頭,他從老戰友奧馬爾·布拉德利中將手中抽調兩個集團軍,轉交給布拉德利的死對頭蒙哥馬利。這一險棋成功扭轉戰局。“這個決策充分展現了真實的德懷特·艾森豪威爾,”奧康奈爾總結道,“緊要關頭,他能對朋友冷酷無情,也能倚重厭惡之人——只要任務需要。”
奧康奈爾先生寫道,在血腥的突出部戰役之後,“當戰場上形勢最為嚴峻時,是艾森豪威爾將美國團隊凝聚在一起。他的指揮面具從未動搖,從未流露出任何預示失敗的怯懦跡象。相反,他無縫切換至巴頓的B計劃,始終穩如磐石地掌控着方向盤。”
艾森豪威爾是受核武器恐怖新威力影響最深的團隊成員。奧康奈爾寫道:“艾克的命運註定要引領美國參與一場軍備競賽——這場競賽通過無可辯駁的步驟,逐步建立起美蘇兩國足以毀滅世界的核武庫,使得兩國間(甚至全球範圍內)的重大戰爭都等同於自殺行為。正是這種恐怖的威懾體系,維繫着我們所有人的安全。”
奧康奈爾的敍事風格帶着諷刺意味,更像夏日消遣讀物而非嚴肅編年史。書中大量運用體育隱喻:巴頓是“擊球順序中的清壘打者”,而“一壘”、“春訓”和“中場休息”等章節標題將這一隱喻貫穿二戰始終。作者以親暱口吻稱呼“喬治”、“道格”和“艾克”——儘管嚴肅的馬歇爾仍保留姓氏——每個人物都被描繪出小報式缺陷抵消的巨人般特質(馬歇爾再次例外)。
奧康奈爾時而以《蒙提·派森》騎士戲謔史學家的姿態,犀利處理涉及風流韻事、怪癖或判斷失誤的橋段。談及1930年代麥克阿瑟的馬尼拉緋聞時,他寫道:“歐亞混血影星伊莎貝爾·羅薩里奧·庫珀或許比歷史記載的更有內涵,但在道格拉斯·麥克阿瑟的故事裏,她以驚人的真實性扮演着金絲雀角色——甚至稱呼年近五十的他為‘爸爸’,而當時她還不到十八歲。”但這種戲謔筆調下隱藏着嚴謹的研究態度,他認真研讀讓·愛德華·史密斯等傳記作家的註釋,並出色地挖掘了主角們出版的文獻與回憶錄。
儘管奧康奈爾先生的方法有時會得出一些籠統的結論,容易引發解讀或爭議,但他在忠實呈現細節方面做得相當出色。《美國戰隊》集洞察力、智慧與歷史於一體,是對四位偉大軍事思想家及其時代精神的精彩濃縮介紹。
喬丹先生是《兄弟、對手、勝利者:艾森豪威爾、巴頓、布拉德利與推動盟軍征服歐洲的夥伴關係》一書的作者。
本文發表於2022年7月2日印刷版,標題為《全明星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