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國家安全法如何令香港噤聲——《華爾街日報》

北京方面表示，該法律結束了多年來的不穩定局面，2019年的抗議活動達到了頂峯，並使香港及其約750萬人口重新走上更加繁榮的道路。這是中國官方媒體本週傳達的信息，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抵達香港，慶祝香港迴歸中國25週年，並見證前保安局長和警察出身的李家超就任新一屆行政長官。

西方政府、人權組織和一些法律學者表示，無論北京在2020年對香港實施該法律的初衷如何，它已被用來壓制合法的政治反對派和扼殺言論自由。習近平此次訪問沒有像以往中國領導人到訪時那樣遭遇抗議活動：考慮到幾乎所有反對派領導人都在獄中候審、保釋在外或已從公眾視野中消失，這或許並不令人意外。

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右）出席香港新任行政長官李家超的宣誓就職儀式。圖片來源：Justin Chin/Bloomberg News“一個進程正在進行中，到目前為止，我們所看到的證實了許多觀察人士的擔憂，”紐約大學退休法學教授、外交關係委員會專家孔傑榮(Jerome A. Cohen)表示。“最糟糕的情況還在後頭。”

根據國際特赦組織(Amnesty International)的説法，該法律措辭含糊的條款和不確定的紅線意味着幾乎任何事情都可能被視為對國家安全的威脅。人們普遍擔心受到該法律的懲罰，而不僅僅是政府所説的那一小撮核心活動人士。在香港，沒有人與《華爾街日報》(The Wall Street Journal)交談時願意透露自己的全名，包括未被懷疑有任何不當行為的被告家屬和朋友。

雖然涉嫌危害國家安全的罪行包括恐怖主義和謀殺未遂，但大多數是非暴力犯罪，從欺詐到顛覆國家政權的共謀，以及鼓吹分裂到發佈煽動性文章。

喬治城大學亞洲法律中心香港法律研究員Eric Lai表示，在此類案件中，被告以往通常可獲准保釋。但《國安法》顛覆了舉證責任，現在辯方必須向法官證明被告不會危害國家安全。

“我如何證明被告未來不會做某件事？“Lai説，“你無法提供任何證據，因為事情尚未發生。”

香港維多利亞公園懸掛着中國國旗和香港區旗。圖片來源：LAM YIK/REUTERS他表示，拒絕保釋的制度過於寬泛。檢方曾以接收支持者美元匯款、收到外國記者短信或美國領事館約見郵件等理由成功阻止保釋。

Cohen指出，通過顛覆保釋推定原則，該法律成為任意拘留的工具，無論指控是否詳細或充分證實，都將人們投入監獄。

目前僅有10名在押被告獲得審判日期——甚至認罪機會。與《蘋果日報》黎智英同案被控勾結外國勢力的李宇軒和陳梓華，認罪315天后仍未獲判。

“這為檢方提供了一種絕佳方式，可以除掉他們不喜歡的人，”科恩先生説。

司法部發言人表示，保釋申請一直“由法院公平公正地裁決”，並確保案件得到迅速有效處理，還已要求法院儘早安排審判日期。儘管如此，三分之一的國安案件被告已被關押超過一年，八名未成年人被拘留超過六個月。

保安局向《華爾街日報》表示，據其統計，截至6月23日，已有196人因國安法被捕，124人被起訴。該局未解釋其數據與本文所用數據（截至6月30日）存在差異的原因。

香港立法生效前的示威者。圖片來源：Roy Liu/Bloomberg News2020年6月中旬香港的一場抗議活動。圖片來源：Liau Chung-ren/Zuma Press黎振邦是國安法案件中羈押時間最長的被告。2020年9月5日，便衣警察在他位於旺角區的手機維修店逮捕他時，將一個黑色頭套罩在他頭上。這名31歲的男子被指控密謀殺害警察，在不遠處被關押近兩年未經審判。

黎先生母親説，他出身寒微卻孝順懂事，與朋友相處融洽從不惹事，還一直承擔她的生活費用。

如今65歲剛退休的她每隔幾天就去探監。儘管針對黎先生的指控非常嚴重，但他母親表示不瞭解詳情。

監獄對講機裏的對話總是圍繞日常瑣事——多喝水、多運動。母親説黎先生從不談論自己的憂慮或案件。由於通話受監控，她也不敢多問。“就算問了也幫不上忙”，她説。

關於兒子的消息僅來自每日15分鐘的還押犯探視，或是過去往往只持續幾分鐘的庭審——政府律師通常只需這點時間就能讓國安法官批准延期。

直到探監的朋友告知，她才得知兒子五月起被單獨監禁，但原因和期限均不清楚。懲教署表示不評論個案。

“我從沒想過一個年輕人會因涉嫌行為未經審判就關押至今”，她説。漫長羈押讓她擔心曾經開朗幽默的兒子會變得抑鬱。

《蘋果日報》創辦人黎智英未經審判已被羈押超過500天。照片：Kin Cheung/美聯社無限期拘留已耗盡許多被告的財力，而他們的家庭賬單仍需支付。吳先生就是其中之一。

當吳先生髮起自己的在線運動，支持一場非正式選舉以產生統一的反對派候選人名單時，他還默默無聞。政府因2019年的大規模抗議活動而受到衝擊，稱這種戰術性投票實驗是推翻政府的非法陰謀。

如今，吳先生是最重要的被告之一，被指控為所謂陰謀的主要頭目之一。他面臨至少10年甚至終身監禁。

在被拘留十個月後，吳先生被拒絕獲得國家資助的法律援助以支付他選擇的律師費用，因此他開始自學法律為自己辯護。最近一項關於檢索判例法和打印法律文件的請求被拒絕。

為了提振他的精神，吳先生的朋友們為他安排了訪客時間表，併發送他感興趣的主題的書籍和文章。他的一位朋友，只願以化名波伏娃示人，表示她每週向監獄郵寄超過100頁的文章。

“我們一直在玩一個遊戲，但他還不知道，”她一邊翻閲新聞文章和研究論文的打印件，一邊説道。“我一直在每次打印這些文章時使用稍小的字體，看看他什麼時候會開始説閲讀有困難，”她咯咯笑着説。

為慶祝迴歸週年而掛滿旗幟的住宅區。照片：Kin Cheung/美聯社自2021年3月首次被起訴以來，47名民主派人士案件的檢方已三次申請延期審理，理由是需時翻譯和處理數千頁文件材料。

被告至今未獲告知何時能進行答辯或接受審判。

博瓦表示，長期羈押和反覆出庭旨在耗盡被告的資源。

“這種拖延戰術就是要讓你逐漸忘記抗爭的初衷。“她説。

聯繫記者Selina Cheng，郵箱：[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