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亞當斯作品集》評論：極簡主義音樂家的極致之作 - 《華爾街日報》

約翰·亞當斯攝影：弗恩·埃文斯該送給一位擁有一切的作曲家什麼禮物？如果收禮者是約翰·亞當斯，而贈禮者是他長期合作的唱片公司Nonesuch，那麼答案就是《約翰·亞當斯作品全集》——一個包含40張光盤（39張CD和1張藍光）的精美套裝，幾乎收錄了亞當斯先生的所有作品。如果這看起來有些奢侈，不妨想想亞當斯先生今年二月剛慶祝了75歲生日，且他與這家唱片公司的合作已持續近40年。

亞當斯先生出生於馬薩諸塞州，但長期與他的第二故鄉加利福尼亞聯繫在一起，可以説是當今最受尊敬的美國在世作曲家。儘管常被貼上極簡主義標籤，他早已通過創作突破這一侷限，作品中融入了西方音樂悠久歷史的直接引用、直抒胸臆的抒情性、亞洲元素，以及或許最重要的——被長期熱烈推崇卻常被低估的音樂表現手法：幽默感。

成功與長壽——更不必説雄心與想象力——使他幾乎探索了傳統古典音樂的所有體裁，從清唱劇（《聖嬰》《根據另一瑪利亞的福音》）和歌劇（《尼克松在中國》《原子博士》），到協奏曲（《世紀滾動》《粗糙的按鈕》）和交響樂（《天真與感傷的音樂》《黑色都市》）。所有這些作品都被收錄於此，此外還有更多。

這類作品集不可避免地既帶來驚喜也伴隨失望，此套專輯亦不例外。無論是合成器驅動的《胡都微風》，還是號稱"我正望着天花板，忽然看見了天空"的舞台作品——這兩部誕生於亞當斯創作力極為旺盛的1990年代上半葉的作品——如今聽來都已顯陳舊。而時至今日，無論再聽多少遍，我恐怕永遠都無法愛上近二十年前那首朦朧的電子小提琴協奏曲《大蘇爾的達摩》。

然而收錄於此套專輯中亞當斯最早期的《基督教熱忱與活動》——一部為室內樂團與預製磁帶創作、鮮少上演的十分鐘作品——在首演近五十年後反而愈顯力量。類似評價也適用於作曲家獲得普利策獎的《靈魂轉世》，這部2002年為9/11遇難者創作的哀歌至今仍具震撼力。而像絃樂四重奏《約翰的所謂舞曲集》或管絃樂《我父親認識查爾斯·艾夫斯》這類作品則呈現出截然不同的氣質，它們以迷人筆觸重構美國風情，在温柔追憶中賦予陳詞新調。

這套專輯還提供了重温經典的確認之喜——《天真與感傷的音樂》或《聖嬰》等作品依然保持着記憶中的卓越水準。若有人質疑亞當斯傑出的合唱創作能力，此處大量作品足以為證——過去幾十年裏，還有誰能將人聲編排得如此雄辯有力？

儘管某些樂評人貶低亞當斯的指揮才能，但在這套唱片中他常執棒頂尖樂團：從美國的舊金山交響樂團、聖路加管弦樂團，到英國的倫敦小交響樂團、BBC交響樂團，甚至指揮了大都會歌劇院與柏林愛樂這兩支夢幻樂團。偏好其他指揮家的聽眾也會欣喜發現，亞當斯音樂的長期擁護者如艾度·迪華特、長野健、大衞·羅伯森、邁克爾·蒂爾森·托馬斯、薩洛寧和杜達梅爾也主導了許多演出。

亞當斯先生從不缺乏優秀的獨奏家合作。這套合輯中的陣容包括歌唱家奧德拉·麥克唐納、道恩·厄普肖、洛林·亨特·利伯森和傑拉爾德·芬利；小提琴家吉頓·克萊默和萊拉·約瑟夫維茨；鋼琴家伊曼紐爾·艾克斯和王羽佳；以及克羅諾斯和聖勞倫斯絃樂四重奏，這些藝術家都為專為他們創作的音樂增添了非凡魅力。

只有三部作品出現多次：亞當斯的小提琴協奏曲、《尼克松在中國》（藍光碟收錄了2011年作曲家親自指揮的大都會歌劇院"高清直播"演出）以及作為套裝開篇與終章的《和聲學》。雖然更多重複曲目會令人欣喜——尤其是來自缺席的倡導者如指揮家西蒙·拉特爾——但現有內容已堪稱基石之作。

至少，這套厚重的合集展現了亞當斯先生典型美國式的工作倫理。而他似乎並無停止創作的打算。受莎士比亞戲劇啓發但由亞當斯親自撰寫劇本的新歌劇《安東尼與克莉奧佩特拉》，將於九月為舊金山歌劇院百年慶典季揭幕。更多委約作品想必已在路上。Nonesuch唱片公司似乎也預見到這點，在套裝盒中預留了追加光盤的空間。這種樂觀態度彰顯了廠牌對亞當斯持續的信心——這也是樂迷們普遍共有的感受。

默梅爾斯坦先生為《華爾街日報》撰寫古典音樂與電影評論。

刊載於2022年7月7日印刷版，標題為《極簡主義的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