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軍隊將烏克蘭最大核電站改造為軍事基地 - 《華爾街日報》

俄羅斯軍隊正將歐洲最大的核電站改造為俯瞰前線的軍事基地，使這座龐大設施及其數千名員工持續數月的安全危機進一步加劇。

根據工作人員、當地居民、烏克蘭官員及外交人員的説法，在烏克蘭南部的扎波羅熱核電站，自三月份佔領該設施的500多名俄軍近期部署了重炮陣地，並在冷卻六座反應堆的水庫沿岸佈設了人員殺傷地雷。烏克蘭軍隊控制着對岸星羅棋佈的城鎮（相距約3英里），但由於現役核反應堆周邊爆發炮戰存在固有風險，烏軍難以對核電站發動攻擊。

新增的武器裝備有效保護了核電站免受烏軍反擊，也使這個受嚴格監管的原子能行業面臨前所未有的局面：核電站正被逐步改造成軍事要塞。在俄軍戰爭策略中較少被關注的一面是，他們正日復一日地在全球最大核電站之一部署武器系統，以此鞏固對前線的控制——俄軍通過烏克蘭南部的推進正是在此陷入停滯。

扎波羅熱核電站。部分駐守該站的俄軍士兵採取了例行勒索的策略。照片：埃德·瓊斯/法新社/蓋蒂圖片社俄軍上月在這座57億瓦特核電站的條紋煙囱陰影下部署了"龍捲風"火箭炮車，與原有的"冰雹"火箭發射器、坦克和裝甲運兵車形成火力網。廠區周圍土地佈滿戰壕，軍用護衞犬在臨時犬舍外警戒。俄羅斯國家原子能公司的高級技術專家已在核電站地下的防空洞內建立了戒備森嚴的指揮所。

“他們把這地方當炮兵基地用，“一位派駐烏控城市扎波羅熱附近的歐洲官員表示，“他們吃準了烏克蘭不會對核電站實施反擊。”

烏克蘭國防官員稱，即便烏軍有能力通過常規軍事行動奪回核電站，當前作戰重點仍是針對哈爾科夫和赫爾松東北部及南部城市的反攻。

“這似乎是俄軍慣用戰術——佔領關鍵基礎設施當盾牌，“烏克蘭前國防部長安德烈·扎戈羅德紐克分析道，“我們不會強攻核電站…唯一可行方案是包圍它，控制周邊區域後勒令俄軍撤離。”

扎波羅熱核電站員工及家屬擔憂，這座距切爾諾貝利僅300英里的核設施日益軍事化，恐將重演這場全球最嚴重核事故。“那些人根本不明白自己的行為會導致什麼後果，“一位工人的妻子哽咽道。

扎波羅熱核電站園區內一棟受損建築。戰爭爆發初期俄軍曾強攻佔領該設施。圖片來源：烏克蘭國家核電公司Energoatom/路透社上週，聯合國核監督機構有三天無法獲知扎波羅熱核電站內部狀況，因其數據連接中斷後又恢復。這是自俄羅斯入侵以來，國際原子能機構維也納總部第二次失去該大型核設施的監控畫面和安全讀數傳輸。

《華爾街日報》採訪了核電站工作人員、管理人員、當地官員及外交人士，查閲了工人與親屬間的通信內容，並分析了顯示俄軍部署的標註地圖。俄羅斯國防部未回應置評請求。俄羅斯國家原子能公司代表稱其現場員工不參與管理或安保工作，僅在被要求時提供"技術、諮詢、通信等協助”。

週三，仍管理該電站的烏克蘭國家能源公司Energoatom表示，俄軍威脅要排空冷卻池，以搜查他們懷疑烏克蘭抵抗戰士藏在水下的武器。這可能對核電站構成嚴重威脅——反應堆和乏燃料棒需要持續流動的過濾水進行冷卻。

隨着佔領持續，駐紮在扎波羅熱的部分俄軍士兵採取了例行勒索策略：綁架該核電站的1.1萬名員工中的一些人以索取贖金。核電站員工表示，目前有40多人被扣押，家屬們通過社交媒體應用Viber的羣聊分享被綁架人員的照片，並眾籌贖金。在核電站，他們的同事抱怨不得不加班以填補被綁架者的班次。

“請幫幫我，“一名男子在Viber羣組中發佈了自己面部和右腿嚴重淤青、右眼充血的照片。他補充説，俄羅斯人只會在三天內籌集到相當於1681美元的5萬格里夫納後才釋放他。

“這類事件絕非個例，“一位最近逃往烏克蘭未佔領區的核電站員工表示。被扣押索要贖金的員工中包括他的朋友，一位安全規程指導員，同時也為核電站員工提供心理諮詢。“沒人想成為下一個，“該員工説。

三月，扎波羅熱核電站外的一輛俄羅斯坦克。圖片來源：國家核能發電公司Energoatom/路透社3月4日凌晨，入侵八天後，俄軍以火炮和火箭推進榴彈的猛烈攻擊佔領了扎波羅熱核電站。這次襲擊點燃了距離六座反應堆僅幾百碼的培訓中心，其中只有兩座反應堆仍在運行。

核安全專家表示，若沒有獨立專家實地考察，很難評估俄羅斯地雷、火炮和紀律渙散的士兵對該核電站兩座運行中的反應堆構成的各類風險。佔領一座正在運行的核電站是史無前例的事件，引發了一系列錯綜複雜的連鎖問題，例如水庫周圍的地雷是否會損壞過濾裝置——這些過濾器用於淨化泵入反應堆的冷卻水。

俄羅斯與美國等32個聯合國成員國均未簽署1997年《禁止殺傷人員地雷公約》。這種武器尤其危險，因為隨着數十年時間推移，其內部炸藥會硬化、部件會腐蝕，往往變得愈發不穩定。

國際原子能機構（IAEA）數月來一直試圖協商達成協議並獲取安全通道以進行現場檢查，但未獲成功。該機構表示，扎波羅熱核電站幾乎違反了所有七項核安全支柱原則，包括建築實體完整性、定期的場外輻射監測，以及備件、燃料和補給的穩定供應。總幹事拉斐爾·格羅西表示，他還需確認該核電站的濃縮鈾和鈈庫存沒有丟失，因為這些材料雖極難提純，但仍可能被進一步濃縮至武器級水平。“這正是當前讓我們夜不能寐的問題”，他五月在瑞士向聽眾如是説。

最直接的風險是針對核電站工作人員的。烏克蘭核安全規程要求大量人員值守設備，而這些崗位在西方核電站只需少數人監控。核專家指出，佔領狀態下的工作人員可能因壓力導致操作失誤，或直接棄崗逃往僅一河之隔的烏控區避難。

在那裏，扎波羅熱地區首府的許多生活場景仍在或多或少地延續着常態：人們乘坐有軌電車上班，在熙攘的公園享用午餐，週日參加彌撒。空襲警報的哀鳴與遠方炮火的轟響構成了日常背景音。

與此同時，核電站內部的普通技術員和維修工人們始終誓言抵抗接管。

據工人和廠方透露，疑似烏克蘭間諜的人員會被帶走數日甚至數週，遭受毆打、酷刑和斷食。五月間，53歲的維修技師謝爾蓋·什韋茨被俄方槍決，罪名是向烏克蘭國防軍傳遞情報破壞佔領行動。

“在被佔領城市裏，核電站員工與遭受恐嚇的居民共存的情況下，根本談不上良好的輻射安全。“日本福島環境放射能研究所教授馬克·熱列茲尼亞克表示。

工人和居民反映，最初針對疑似加入或支持烏克蘭自衞隊員工的綁架行為，近幾周已擴大範圍。俄軍越來越多地扣押平民工人勒索贖金，不論其政治傾向，且開始男女並擄。

“佔領者還有項主要’業務’——綁票勒索，“附近埃涅爾戈達爾市逃亡市長德米特里·奧爾洛夫透露，“每天我們都會接到兩三起新綁架報告…正在發生大規模劫持事件。”

亞娜·塔什凱維奇對本文有貢獻。

更正與補充説明

俄羅斯軍隊於3月4日佔領了扎波羅熱核電站，這是在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八天後。本文早期版本錯誤地稱俄羅斯在入侵四天後佔領了該核電站，隨附視頻的標題也錯誤地稱核電站是在3月3日被佔領的。（已於7月5日更正）

聯繫作者德魯·欣肖，郵箱：[email protected]；喬·帕金森，郵箱：[email protected]

本文發表於2022年7月7日印刷版，標題為《俄羅斯接管核電站引發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