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能源安全大搜尋 - 《華爾街日報》

對能源安全的健忘症已經結束。這場推高通脹至創紀錄水平的全球能源危機正在動搖各國政府，消費者對高價格和短缺前景感到震驚和憤怒。

過去十年間，人們對能源安全的普遍關注逐漸消散，部分原因是美國頁岩油的出現。水力壓裂技術使美國從世界最大石油進口國轉變為最大生產國，並在數十年承諾後實現了能源獨立。中東或其他地區對能源供應的政治或軍事威脅，都可以被美國的產量所吸收。2019年9月，伊朗導彈擊中沙特阿拉伯一座大型石油加工設施——這在往年會導致價格飆升——但美國頁岩油產量緩解了供應衝擊，價格幾乎沒有波動。

許多觀察家還認為，石油需求在2019年已達到頂峯，並將迅速被可再生能源取代。新冠封鎖期間低迷的需求似乎驗證了這一評估。在政府各種政策的推動下，能源轉型被認為進展順利。

然而，這種看法與現實相沖突。隨着封鎖結束和經濟復甦，石油和天然氣需求反彈。全球能源供應無法跟上，這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於對傳統能源的投資不足。

這種強勁的需求和疲軟的供應為去年秋天開始顯現的全球能源危機埋下了伏筆。天然氣、煤炭和石油價格均大幅上漲。去年年底，歐洲人支付的液化天然氣價格是正常價格的五到六倍，美國加油站的汽油價格也在飆升。

俄羅斯對烏克蘭的入侵將本已初現端倪的能源經濟危機升級為地緣政治危機，進一步推高了能源價格。半個世紀以來，俄羅斯及其前身蘇聯一直自詡為石油和天然氣的"可靠供應國"，尤其對歐洲而言。這一觀念在歐洲被廣泛接受，其前提是相互依存將通過德國人所謂的"貿易促變革"使雙方受益。例如，德國對這一關係充滿信心，以至於在2011年決定關閉其核電產業——當時該國四分之一的電力來自核電——並讓煤炭和俄羅斯天然氣來填補缺口。

發動戰爭時，莫斯科認為歐洲最終將別無選擇，只能默許其征服烏克蘭。然而歐洲卻反對弗拉基米爾·普京的野心。作為回應，俄羅斯在歐洲發動了一場能源戰爭——中斷天然氣供應以加劇經濟混亂，製造儘可能多的困難。

因此，那些以前很少關注能源安全的國家被迫緊急尋找可靠的替代供應。歐洲正在重申其對風能和太陽能本已雄心勃勃的承諾，但似乎認識到這些大規模新增產能需要時間，且只能解決部分問題。沒有能源安全，向可再生能源和電動汽車的過渡就無法實現，而至少在未來的幾十年裏，能源安全需要獲得多樣化和可靠的能源來源。

沒有哪個國家像德國那樣迅速而堅定地扭轉對俄羅斯能源的依賴，德國正在經歷總理奧拉夫·朔爾茨所説的"時代轉折點"。綠黨領袖兼經濟部長羅伯特·哈貝克與能源行業密切合作，研究如何使該國擺脱對俄羅斯石油和天然氣的依賴——儘管天然氣比石油更難擺脱。柏林承諾建設多個液化天然氣進口設施——這是德國幾十年來一直拒絕的。該國甚至授權重啓燃煤電廠，以在冬季來臨前支撐能源供應。

其他歐洲國家政府正協同努力禁止俄羅斯石油。正如俄羅斯副總理亞歷山大·諾瓦克6月所言，俄羅斯"實際上正被擠出歐洲市場"。這迫使這些國家重新考慮曾被它們摒棄的能源選項。以法國為例，2017年馬克龍總統首個任期伊始，曾提出關閉14座核反應堆、降低核電佔比（當時法國75%電力依賴核電）的構想。如今他卻呼籲新建6座核反應堆，並可能再增建8座。

再看英國，已批准開發北海新氣田。歐洲多國還派遣代表團赴美非兩地尋求更多石油、天然氣和煤炭資源。歐盟正推動開發以色列與埃及藴藏豐富的東地中海氣田，以此替代俄羅斯能源。

華盛頓也重新認識到能源安全的重要性。拜登總統上任時決心加速向可再生能源轉型。但隨着美國面臨創紀錄的油價，政府開始敦促國內企業增產油氣、精煉更多汽柴油。美國能源信息署預測，今年該國石油日產量將增加約80萬桶，煉油廠正全力運轉。儘管政府仍堅持能源轉型目標，但也承認世界亟需更多石油和天然氣。拜登承諾向歐洲增加液化天然氣供應，並正施壓沙特等產油國增產——總統將於下週訪問這個備受矚目的國家。

全球石油和天然氣供需之間的失衡狀況岌岌可危。隨着普京加劇能源戰爭、中國擺脱疫情封鎖後需求增長、全球供應體系紊亂加劇，以及供需之間的緊張平衡進一步惡化，未來幾個月形勢可能更趨嚴峻。石油是一個複雜的全球市場，通常每天有超過1億桶原油以驚人的流動性在世界各地流轉。但當市場緊張時，它極易受到干擾。新的中斷可能來自多種源頭——從烏克蘭戰事擴大，到天然氣管道遭遇網絡攻擊，或是颶風導致美國煉油廠暫時停產。

目前看來，能緩解全球市場壓力的似乎只有高油價和央行緊縮政策導致的經濟衰退。而這一前景並不能帶來多少安全感。

耶金先生是標普全球副主席，著有《新地圖》一書。

圖片來源：David Gothard刊發於2022年7月7日印刷版，標題為《全球能源安全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