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姆雷特》評論：21世紀丹麥現代版莎士比亞 - 《華爾街日報》

亞歷克斯·勞瑟飾演《哈姆雷特》攝影：斯蒂芬妮·伯傑/公園大道軍械庫遊蕩在邊緣的不僅是被謀殺的國王亡魂——羅伯特·艾克在公園大道軍械庫執導的這版《哈姆雷特》中，眼尖的戲迷或許還能察覺到另一位主宰舞台的幽靈：常駐阿姆斯特丹的導演伊沃·範霍夫。艾克運用即時影像等炫目技術，以及略顯突兀穿插其間的鮑勃·迪倫歌曲，這種製作方式令人想起範霍夫顛覆經典劇作的先鋒手法，以及他在紐約上演的多部作品。

正如範霍夫對經典文本的創新詮釋，艾克這版製作雖時尚光鮮卻情感貧瘠，會讓那些偏愛透過嚴謹（即便不僵化）當代視角解讀莎士比亞的觀眾欣喜。而對莎士比亞這部恢弘鉅作中複雜情感與哲學暗流更感興趣的觀眾，恐怕難以獲得滿足。

固定佈景中，滑動的玻璃門、斑駁磚牆和低矮傢俱（需要強健核心肌羣才能從沙發上起身），共同勾勒出布魯克林時髦酒店的寬敞大堂。開場場景裏，一塊巨型屏幕從天而降，顯示着多個監控攝像頭的畫面，包括幽靈在城垛徘徊的模糊影像。

安格斯·懷特、詹妮弗·艾莉與彼得·懷特攝影：斯蒂芬妮·伯傑/公園大道軍械庫亞歷克斯·勞瑟因影視作品中的表現而聞名，包括在《模仿遊戲》中飾演年輕的艾倫·圖靈，按照普遍標準來看，他飾演的哈姆雷特年輕得驚人。勞瑟先生現年27歲，但看起來更年輕，他的年齡和瘦削身材為角色賦予了天然的少年稚氣，使得哈姆雷特固執地不願按照鬼魂要求復仇的行為完全合理。他仍在梳理自己的人生，卻突然揹負起奪取他人生命的沉重責任。

勞瑟在前期場景中的表演帶着粗魯的莽撞；有時他似乎語速過快，像只想回到滑板公園的青少年般煩躁地踱步。他對奧菲莉亞（柯絲蒂·萊德飾）的殘忍拒絕顯得異常冷酷任性，正是一個情緒被荷爾蒙牢牢掌控的年輕人的行為。

著名的獨白在這裏被處理成直接面向觀眾的固定橋段；當勞瑟表演這些段落時，場燈會略微亮起，這種設計與其説是將我們拉入角色翻騰痛苦的思緒，不如説是讓我們與之保持距離。這些台詞更像是作為經典獨白被呈現，而非哈姆雷特與良知的搏鬥。各位觀眾，請正襟危坐專心欣賞！

盧克·崔德威與柯絲蒂·萊德攝影：斯蒂芬妮·伯傑/公園大道軍械庫迪倫的歌曲在此處僅淪為導演的點綴——尤其當血腥的終幕中屍體堆積如山時，大量對白被刻意模糊處理，壓抑了本將戲劇推向高潮的驚悚張力。其他令人費解之處包括：安格斯·賴特以冰冷傲慢卻缺乏層次的方式演繹的克勞狄斯，在罪惡感吞噬他時並未絕望地試圖祈禱，而是閒坐在椅子上沉思，此時哈姆雷特正用手槍指着他。兩次幕間休息中的第一次被設計成技術故障導致的暫停，讓觀眾一時困惑不已。

艾克導演的某些選擇更具啓發性。監控攝像頭和觀察者們觀看戲中戲的即時影像，強化了劇中重要主題：眾多角色都在暗中相互監視，試圖揣測對方動機並預判其下一步行動。讓莊重的大衞·林托爾同時飾演鬼魂和戲中國王，巧妙地凸顯了即便哈姆雷特試圖延緩致命行動，也無法擺脱縈繞心頭的可怕使命。

我尤其欣賞對開本中新增的簡短場景：出色的喬舒亞·希格特飾演的霍拉旭向格特魯德（原定演員莉亞·威廉姆斯受傷後由詹妮弗·艾莉臨時替補）透露，哈姆雷特已識破克勞狄斯欲借英格蘭當局之手殺害他的陰謀。因此當格特魯德明知有毒仍決然飲下酒杯時，實則是為自身在這場悲劇中的共謀行為作出的反抗式贖罪。

如果我似乎更多地關注艾克先生的新穎之處而非表演本身，那是因為我懷疑艾克先生也是如此，或者從大多數平淡無奇的表演中可以推斷出這一點。萊德女士飾演的奧菲莉亞大多時候令人難以捉摸，她的瘋狂場景匆匆掠過，幾乎沒有情感衝擊。飾演波洛涅斯的彼得·懷特在表現角色間歇性的滑稽時並不特別有趣——但他也沒有特別表現出其他任何特質。

最終，任何《哈姆雷特》的成功都必須取決於扮演主角的演員，而在這裏，結果好壞參半。如前所述，勞瑟先生飾演的哈姆雷特在前幾幕中是一個古怪的頑童，他對詩句的朗誦大多未能傳達出其抒情之美。但到劇終時，特別是在墓地場景中，哈姆雷特似乎在我們眼前成長，達到了情感和智力的成熟。當他沉思命運與死亡，告訴霍拉旭“準備就是一切”時，你能感覺到他已經意識到自己話語中即將到來的可怕真相。

艾什伍德先生是《華爾街日報》的戲劇評論家。

本文發表於2022年7月8日的印刷版，標題為《‘哈姆雷特’：21世紀的丹麥現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