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城市難以讓員工重返辦公室——《華爾街日報》

五月底，一名槍手在紐約市地鐵上射殺高盛集團員工後不久，大衞·所羅門的電子郵箱開始被塞滿。

據知情人士透露，員工們向這位高盛首席執行官表達了悲痛與恐慌，同時也對重返曼哈頓辦公室的可行性提出質疑。

當天晚些時候，所羅門致電紐約市長埃裏克·亞當斯，在表達擔憂的同時向這位正為提升辦公室返工率焦頭爛額的市長強調：員工們之所以不願迴歸，是因為城市安全與生活質量持續惡化。

新冠疫情爆發兩年多後，當餐館、航空公司、體育賽事等聚集場所已恢復正常生活時，全美商界領袖、市政官員和社區負責人對辦公室空置現象的挫敗感與日俱增。即便許多僱主已採取混合辦公模式，但核心商業區持續返崗人數仍不足疫情前半數。

這一問題在美國大城市尤為突出。根據收集寫字樓刷卡數據的Kastle Systems統計，六月初全美辦公室使用率雖達疫情以來最高值44%，但費城、芝加哥、舊金山和紐約等城市仍低於平均水平。

這種分化在這些城市的政界和商界領袖中引發了緊迫感，因為辦公室職員是當地經濟的引擎，也是小企業的動力來源，所以風險尤其高。

根據市長春季發佈的報告，從2020年4月到2021年3月，紐約市有26,300家小企業永久關閉。根據數據公司CoStar Group Inc.的數據，紐約市可用辦公空間已增長至約1.25億平方英尺，高於2020年第一季度的9,000萬平方英尺。商業房地產服務公司CBRE集團的數據顯示，曼哈頓的零售租金已連續18個季度下降，這一趨勢早在疫情前就已開始。

大城市員工面臨的一個問題是通勤時間。《華爾街日報》5月對美國24個最大都市區的分析顯示，紐約、華盛頓特區、舊金山和芝加哥的通勤時間在全國名列前茅，而返回辦公室的比率卻最低。

對犯罪和安全的擔憂，包括公共交通上的安全問題，加劇了城市員工的不安。根據紐約警察局的統計數據，從2019年到2021年，紐約市的重大犯罪（包括謀殺、搶劫和襲擊）上升了約7.5%。在舊金山，2021年發生了56起兇殺案，而2019年為41起，但搶劫和襲擊案件均有所下降。在洛杉磯，2019年至2021年間，暴力犯罪略有上升，增幅約為4%。

除了這些城市特有的問題外，員工不願返回辦公室的現象也普遍存在於大城市之外。諮詢公司Gartner的人力資源研究副總裁布萊恩·克羅普表示，公司聽到員工反饋説：“我仍然擔心新冠。油價每加侖5美元，去上班太貴了。”或者，“當我在任何一天需要聯繫的人有一半都在家時，我為什麼還要去辦公室？”

根據會計和諮詢公司普華永道(PwC)今年3月完成的一項全球調查，在可以遠程工作的員工中，近三分之二的人更喜歡遠程和現場辦公相結合的工作方式。根據薪資服務提供商ADP在2021年11月進行的一項調查，北美68%的員工表示，如果他們的經理堅持要求他們全職回到工作場所，他們會考慮尋找另一份工作。

6月29日當週，紐約市的辦公室使用率達到41.2%。最新一家從辦公室撤退的公司是Yelp Inc.。這家總部位於舊金山的評論平台上個月表示，將關閉在紐約、芝加哥和華盛頓特區的辦公室。這三個辦公室的每週平均使用率合計不到2%。

儘管紐約金融公司Nearwater Capital現在要求員工每週五天回到辦公室，但該公司管理合夥人詹姆斯·彼得森(James Peterson)表示，“與其説人們是在申請居家辦公日，不如説是在通知我們他們打算居家辦公。”

他説，假期和居家辦公之間的界限“肯定已經模糊了”。“我們遇到過這樣的情況，‘我們要去佛羅里達州看望岳父岳母一週，所以我會（遠程）工作。’”

許多僱主仍然不願採取強硬立場，擔心在員工流失率數月來處於或接近創紀錄水平的情況下失去員工。隨着遠程辦公的興起，公司現在要與世界各地的僱主競爭，而不僅僅是與本地市場的僱主競爭。

紐約許多大型僱主已採取混合辦公策略。美國運通公司於三月推出計劃，允許員工選擇遠程辦公或辦公室與居家結合的辦公模式。據該公司稱，部分員工每週五天到崗辦公，但約40%的美國員工選擇全程遠程工作。

派拉蒙環球公司今年早些時候也採用了混合策略，發言人表示員工約有一半時間在辦公室工作。

摩根大通集團部分崗位要求員工每週五天到崗。該公司稱，其他員工實行混合辦公安排，少數員工完全居家辦公。

上月曼哈頓中城某地鐵站景象。第34街地鐵站早高峯時段。紐約辦公室使用率正緩慢回升，6月29日當週達到41.2%，較前一週疫情期峯值42.5%略有下降。該比率仍遠低於政界和商界領袖的預期。

多位高管表示，在經歷疫情反覆導致的多次挫折後，今年早些時候他們認為重返職場計劃取得進展。而近期紐約地鐵槍擊案及其他暴力事件削弱了這一勢頭。

所羅門先生致電亞當斯市長几天后，在紐約市合作組織召集的30分鐘電話會議中再次表達了他的擔憂。這個由商界領袖組成的聯盟一直與市長密切合作，以加快復工進程。據與會者稱，超過100家頂級公司的高管參加了這次通話。

許多紐約高管正推動採取更強硬的犯罪打擊手段。其他團體則致力於讓員工居家辦公，儘可能保持靈活性。部分公司在重啓辦公室時不得不與工會進行談判。工會表示他們需要保障工人安全並遵守其他合同條款。

2021年夏季，塞萊斯蒂·羅德里格斯最初很享受每週去辦公室兩三次的安排，當時她所在的廣告公司開始實行自願復工政策。這位26歲的客户經理喜歡這種節奏變化，能暫時離開她在曼哈頓的小公寓。

今年冬天通勤時，當地鐵車廂裏只剩她和一名男子時，對方突然對她暴露身體。“我在辦公室哭了，因為發生的事情讓我既震驚又害怕，“她説。

她此後一個月沒再乘坐地鐵，現在仍儘可能步行或騎自行車出行。雖然偶爾還會去辦公室，但感到壓抑時她會選擇去咖啡館工作。

為解決員工對地鐵安全和油價高企的擔憂，一些公司開始提供汽車服務報銷或新的交通補貼。去年，德勤會計師事務所宣佈轉向混合辦公模式時表示，將為員工提供最高1000美元的停車費、過路費及其他通勤費用報銷。

高德納(Gartner)在3月底調查的僱主中，超過25%表示他們正在為員工提供免費午餐或零食以吸引他們回到辦公室。5%的僱主表示正在補貼或報銷通勤費用。

藍園廚房(Blue Park Kitchen)市中心門店的收入比疫情前水平下降了約30%。藍園廚房的老闆兼主廚凱利·菲茨帕特里克(Kelly Fitzpatrick)。與此同時，成千上萬的小企業因大量員工居家辦公而艱難求生。在曼哈頓金融區以午餐為主的餐廳藍園廚房，收入比疫情前水平下降了約30%。老闆兼主廚凱利·菲茨帕特里克表示，最近收入有所增長，主要得益於公司為員工提供免費午餐的餐飲訂單。

“紐約尤其艱難，因為我們的固定成本高得離譜，除非恢復到疫情前85%到90%的水平，否則根本賺不到錢，”她説。

為了吸引員工重返辦公室，許多企業正在升級辦公空間，為員工提供更多自然光、過濾空氣和以協作為重點的工作區。

2020年底，凱雷集團(Carlyle Group)將其紐約辦公室遷至新範德比爾特一號大廈(One Vanderbilt)，毗鄰曼哈頓中央車站。這傢俬募股權公司的首席人力資源官布魯斯·拉爾森(Bruce Larson)表示，新辦公空間是吸引員工迴歸的一個因素。他預計員工每週會回來三天，並保持一定靈活性。除週五外，凱雷約480名紐約員工中60%會在辦公室辦公。

曼哈頓範德比爾特一號大廈外的廣場。攝影：Amir Hamja/華爾街日報西45街的餐車。“人們很容易忽視空間質量對員工返崗意願的影響，這次會議是個很好的提醒，”與市長一同參會的拉爾森先生表示。

部分公司表示將在夏季過後採取更嚴格的返崗政策。房地產初創公司Cadre創始人兼執行董事長瑞安·威廉姆斯稱，目前出勤屬自願行為，但勞工節後要求員工每週到崗三天。

Cadre在紐約約有80名員工，正計劃遷入專為後疫情時代設計的新辦公室。新空間摒棄了舊辦公室以隔間和獨立辦公室為主的設計，增設更多便於團隊協作的會議室。

公司還根據員工住址選址以縮短通勤距離。新辦公室毗鄰中央車站，舊址位於下城區。“疫情前很多人每天往返通勤要花三四小時，“威廉姆斯説。

Cadre創始人瑞安·威廉姆斯。擁有紐約市八棟辦公樓的Silverstein Properties首席執行官馬蒂·伯格表示，週二至週四的平均辦公室佔用率在40%至45%之間。

最近，他説，一些建築的出勤率接近70%。該公司為租户創建了一個應用程序，列出了其建築中提供的日常活動、促銷和節目。這些可以包括按摩、冥想課程、音樂會以及當地餐館和零售商的折扣。

“我們在2022年第一季度的辦公室租賃量超過了2021年全年，”伯格先生説。

目前，公司最大的希望可能是讓更多員工像邁克爾·巴託洛梅奧那樣。這位自由職業視頻編輯每個工作日從他與新生女兒、4歲兒子和在家工作的妻子共同居住的布魯克林公寓通勤到曼哈頓的製作公司，他正在那裏完成一個項目。

他説，辦公室環境為他提供了從整天戴着耳機盯着屏幕的孤獨中解脱出來的喘息機會。他擔心這份工作結束後他會做什麼。

“也許這讓我意識到，我真的不想繼續在一個絕大多數人都是遠程工作的行業工作，”他説。

寫信給勞倫·韋伯，郵箱：[email protected]和彼得·格蘭特，郵箱：[email protected]

發表於2022年7月8日的印刷版，標題為《城市努力讓員工重返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