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應對南方邦聯遺留問題的挑戰

《敗局命定》展覽中的壁畫圖片來源：弗吉尼亞歷史與文化博物館提供弗吉尼亞州里士滿

在最近更名的弗吉尼亞歷史與文化博物館（長期以弗吉尼亞歷史學會之名著稱）一間鑲木畫廊裏，四幅以季節命名的壁畫覆蓋了整面牆壁。我們從明亮的"春天"開始，轉向生機勃勃的"夏天"，再到暗含鬥爭痕跡的"秋天"，最後是陰鬱的"冬天"。1912年，法國藝術家查爾斯·霍夫鮑爾受委託創作這些壁畫，使其成為1921年開放的新古典主義原建築的永久陳設。

對遊客和博物館而言，棘手之處在於這些壁畫名為"邦聯的四季"，其創作初衷是哀悼南方邦聯的失敗。在"夏天"中，我們看到羅伯特·E·李將軍騎着白馬，兩側簇擁着邦聯全明星陣容；“冬天"則描繪了邦聯的殉難場景。建築本身也承載着相同情感——它由邦聯紀念協會建造，既是檔案館也是聖地，旨在頌揚"敗局命定論”：即認為奴隸制被惡意詆譭，南方是被北方侵略奪走了田園牧歌式的高貴生活。

更復雜的是，這座俗稱"戰鬥修道院"的建築於1946年被弗吉尼亞歷史學會收購，後成為其總部。一個致力於歷史研究的機構該如何面對這段過往？當比這輕微得多的歷史紀念物都遭推倒的今天，博物館在2018年由現任CEO傑米·博斯凱特啓動的最新重建中，將如何處置這些壁畫？這項耗資超3000萬美元、於今春竣工的工程將展覽空間擴大了50%，並承諾以敍事與受眾多元化為宗旨，徹底改造其25萬平方英尺的場館。

弗吉尼亞歷史與文化博物館外觀圖片來源：弗吉尼亞歷史與文化博物館提供該學會的歷史背景使得這些問題顯得尤為重要。作為美國最古老的歷史機構之一，它成立於1831年，首任主席是美國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約翰·馬歇爾，首位成員則是前總統詹姆斯·麥迪遜。若不瞭解弗吉尼亞州，就無法理解美國早期歷史——這裏不僅孕育了多位開國元勳，還誕生了美國前五位總統中的四位。這些塑造了美國人權與自由理念的領袖們，自身卻也是奴隸主。

這段歷史幾乎無一不是鮮活的，有些甚至至今仍令人痛心。正如一部新穎而有力的導覽影片所述，南北戰爭半數的陣亡者都葬身於里士滿150英里範圍內。相較於過去兩年間許多美國文化機構程式化地懺悔種族主義與歷史問題的姿態，這裏的矛盾顯然更為尖鋭。弗吉尼亞面臨的是更深層次的拷問。

如今，壁畫展廳以"失敗的事業：神話、紀念碑與壁畫"為主題被重新策展，出色地展現了歷史認知的演變過程——既精確揭示曾被扭曲的史實，又完整保留原始風貌。這裏沒有迴避或抹殺，沒有故作姿態或道德表演。展覽詳細呈現了建築沿革、壁畫創作及歷史解讀的變遷：1919年宣傳冊要求南方學區禁用"不承認南方抗爭精神"或"美化亞伯拉罕·林肯"的教材；邦聯紀念碑集中建於20世紀初吉姆·克勞法盛行的年代；以及近年來大量紀念碑被移除的年表。所有展陳都保持着冷靜的學術態度。

畫廊中還陳列着一尊羅伯特·E·李的青銅雕像，該雕像於1909年與喬治·華盛頓的雕像一同被送往國會大廈的國家雕像廳——這兩位弗吉尼亞人被認定為值得"國家紀念"。2020年，弗吉尼亞州議會投票決定用芭芭拉·約翰斯的雕像取代李將軍的雕像，這位黑人學生在16歲時領導了反對學校種族隔離的抗議活動，這場鬥爭最終被納入1954年具有里程碑意義的最高法院案件"布朗訴教育委員會案"。

這一決定本也可以深入探討，但總體而言，該畫廊的處理方式堪稱典範。在2015年大幅重新設計的展覽"弗吉尼亞的故事"中，同樣體現出這種嚴謹態度，它以恰如其分的比例講述了弗吉尼亞州的歷史，既承認其缺陷，也肯定其成就。

重建工作中有一點較難令人信服：通過將多樣性作為歷史標準來彌補過去的侷限性。新設立的輪展文物館"弗吉尼亞珍寶"收藏了"與塑造弗吉尼亞及美國身份的個人或事件相關的非凡物品"。這裏既有弗吉尼亞強有力的《權利宣言》（1776年6月），也有羅伯特·E·李的告別演説。但一位來自弗吉尼亞的二戰尾部炮手飛行夾克如何與之相提並論？它能揭示什麼？同樣，主張將歷史視為全包容敍事的展廳收納了轉瞬即逝的物件，卻未説明例如一個約1955年的兒童毛絨玩具狗如何能揭示關於弗吉尼亞或其主人的任何信息——儘管標明瞭主人姓名卻未作身份説明。

關於這個重建的機構還有更多可説的——它還包括一個幾乎像旅遊景點般的展覽，專門介紹弗吉尼亞的地理區域。未來的展覽將如何探究弗吉尼亞的過去，這將非常有趣。但在這個懺悔與控訴的時代，我們已能從這座博物館富有啓發性的自我審視中學到很多。

羅思坦先生是《華爾街日報》的特約評論員。

本文發表於2022年7月11日的印刷版，標題為《弗吉尼亞州與邦聯遺產的角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