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之死引發的悲慟狂潮》——《華爾街日報》

尼科洛·德爾·阿爾卡1462年作品《哀悼死去的基督》圖片來源：布里奇曼圖像距離意大利博洛尼亞宏偉的馬焦雷廣場僅幾步之遙，坐落着不起眼的聖瑪利亞德拉維塔教堂。你可能很容易走過這座建築，因為前方就是博洛尼亞中世紀街區熙熙攘攘的露天市場和但丁在《神曲》中讚美的兩座著名“斜塔”。但如果你對這座“胖子之城”的探訪僅停留在美食享受，而忽略了隱藏在那座樸素教堂角落的藝術瑰寶，那將是一種疏忽。

博洛尼亞擁有極其豐富的文化遺產。該市文藝復興時期雕塑的皇冠上的明珠是尼科洛·德爾·阿爾卡1462年的《哀悼死去的基督》，這是一組七尊真人大小且栩栩如生的赤陶人物，圍繞着耶穌的遺體哀悼。

一位極度痛苦的抹大拉的瑪麗亞向我們衝來——四肢伸展，凌亂的衣袍在身後飛揚，張大的嘴巴發出尖叫，扭曲了她年輕的面容。她是圍繞仰卧基督的人物中最誇張的展示者，以戲劇性的方式表現出痛苦、悲傷和無奈。但四位女性都發出哀怨的哭聲，並做出誇張的手勢。一位遮住自己不看這恐怖的一幕，另一位以鉗子般的堅韌緊握大腿，而基督的母親瑪麗則扭曲着雙手，做着扭曲但無用的祈禱。

相比之下，年輕的聖約翰靜止不動，用手捂住嘴巴，將斗篷拉攏在扭轉的肩膀周圍，將哀傷內化。然而，他無法抑制眼角湧出的淚水。

左側跪着一位頭戴時尚帽子、身穿束腰褶皺羊毛束腰外衣的魁梧男子，正從帽檐下注視着我們。標籤顯示他是亞利馬太的約瑟——那位獻出墓穴安葬基督的富有的貴族，但鑑於他腰帶上懸掛的鐵錘和鉗子，他實際上可能是協助從十字架上卸下基督的尼哥底母。無論哪種情況，他寬闊的面容、個性化的特徵以及濃密的捲曲鬍鬚都暗示這是一幅當代肖像。他連接了時空：連接我們與藝術品之間，連接過去與現在。

儘管今天大多數人將《哀悼基督》羣雕視為文藝復興雕塑的傑作，但幾乎不可能不被其直擊內心的情感和逼真的臨場感所震撼。這件作品既向我們逼近，又邀請我們參與。觀者幫助完成了圍繞基督的半圓形人像圈。我們起初是旁觀者，最終不可避免地成為參與者。

我們被賦予了最靠近基督的特權位置——近到可以觸摸。由於雕塑是三維的，並且常常被塗繪得栩栩如生（可惜尼科洛原始的彩繪僅存殘跡），當時的觀眾會認為這些作品可能具有生命。雕塑本就是為了被撫摸、親吻、穿戴，並經常在街頭遊行展示而創作的。

《哀悼基督》羣雕如今被安置在一道低矮的鐵柵欄後，以保護這件珍貴作品免受遊客隨意觸摸。然而，它依然保持着作為藝術品與神聖體驗的雙重震撼力。正如《米其林指南》會推薦的那樣，這裏絕對值得一遊——甚至該排在您享用博洛尼亞千層麪午餐之前。

關於尼科洛的生平鮮為人知，這位1435至1440年間出生於意大利南部普利亞大區的藝術家，其家族可能來自達爾馬提亞。我們只知道他在受託創作《哀悼基督》羣雕前不久來到博洛尼亞，由此可以推斷他當時已是技藝成熟、履歷顯赫的藝術家。

文藝復興時期，生命聖母教堂是專為朝聖者和貧民提供庇護的收容所兼醫院。其兄弟會由致力於慈善事業與社會公益的權貴富賈組成。雖然不確定誰資助了尼科洛的雕塑羣，但用陶土塑造並燒製七尊真人大小塑像，無疑是項耗費巨資的複雜工程。左側那位跪姿人物是否就是出資者的肖像？他額頭深蹙、目光如炬地注視着我們，彷彿在質問：你將為生命聖母兄弟會奉獻什麼？

1494年，19歲的米開朗基羅因美第奇家族被逐出佛羅倫薩而流亡至博洛尼亞。在此旅居近一年期間，這位年輕雕塑家為聖多米尼克教堂內未完工的聖多米尼克之墓（即"聖龕"）雕刻了三尊小像。這座宏偉陵墓的主體部分正是由尼科洛在1469至1473年間完成，因此他採用"德爾·阿爾卡"（意為聖龕）作為姓氏。米開朗基羅研究過尼科洛在博洛尼亞的兩件傑作，《哀悼基督》羣雕傳遞的強烈悲劇性無疑對他產生了深遠影響。

然而三年後，當米開朗基羅受委託為羅馬聖彼得大教堂創作他自己的《死去的基督》版本時，他用靜止的沉默取代了尼科洛作品中尖叫的人物形象，雕刻出一位哀悼亡子的母親：這就是《聖母憐子》。兩種對無盡悲痛的截然不同的詮釋，皆為傳世傑作。

華萊士先生是聖路易斯華盛頓大學藝術史教授。

本文發表於2022年7月9日印刷版，標題為《悲愴的狂野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