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美聯儲而言，過早放鬆政策恐重蹈70年代走走停停的覆轍 - 華爾街日報

美聯儲主席傑羅姆·鮑威爾正以自1980年代以來最快的速度加息。由於利率處於低位且經濟表現強勁，目前這一政策實施相對順利。

真正的挑戰還在後頭。正如去年美聯儲難以確定何時開始加息一樣，現在判斷何時停止加息同樣困難。例如，如果經濟開始急劇放緩，但通脹仍居高不下，該如何應對？

由於美聯儲數十年來未曾面臨類似局面，大多數投資者甚至政策制定者都難以準確預判央行的應對策略。

自美聯儲6月加息0.75個百分點（28年來最大幅度）以來，投資者反應顯示出對經濟衰退的擔憂加劇。原油及大宗商品價格暴跌，市場對未來通脹的預期指標與債券收益率同步下滑。期貨市場預計，到明年3月美聯儲將把基準利率從當前的1.5%-1.75%推升至3.5%左右，並在明年晚些時候降息。

這些預期建立在通脹快速回落的前提下。Evercore ISI副董事長克里希納·古哈在近期報告中指出，若美聯儲因增長擔憂在通脹受控前轉向寬鬆，可能重蹈1970年代時緊時停的政策覆轍——這一錯誤已被經濟學家視為代價高昂的決策失誤。為避免重蹈覆轍，“即便今年晚些時候出現衰退，美聯儲可能也無法迅速轉向降息，甚至根本不會降息”。

“走走停停”指的是美聯儲在加息抑制通脹與降息刺激增長之間搖擺不定，最終兩者皆未達成。這一現象始於1960年代末，時任主席小威廉·麥克切斯尼·馬丁在經濟衰退恐慌中暫停加息。在主席亞瑟·伯恩斯任期內情況惡化，他在1972至1974年間大幅加息，卻在次年經濟嚴重衰退時轉而降息。通脹雖有所下降，但仍維持在較高水平。

1970年代末，戴眼鏡的保羅·沃爾克主席在貨幣政策聽證會前與參議員保羅·薩班斯交談。圖片來源：查爾斯·W·哈里蒂/美聯社“1970年代的問題在於，收緊政策打擊了勞動力市場後，一旦放鬆就前功盡棄。”德意志銀行全球經濟研究主管彼得·胡珀表示。最終在1981年，時任主席保羅·沃爾克改變策略，將利率提升至更高水平，才使通脹持續下降。

1973年入職美聯儲的胡珀認為，鮑威爾不會重蹈覆轍，因為央行已深入研究過這些教訓。他預測明年美國經濟將陷入衰退，失業率會從6月的3.6%升至至少5.5%。“歷史教訓表明，若現在不果斷應對，就可能重演1980-82年失業率超10%的局面。”他説。

美聯儲官員迫切希望看到通脹壓力盡快緩解，這樣他們就不必將利率提高到4%或5%以上。但他們也在使用“堅韌”、“堅決”和“坎坷之路”等詞彙，以表明他們對頑固通脹風險保持警惕。

“委員會擔心會出現像70年代那樣的走走停停的政策——在我看來，這種情況不會發生，”美聯儲理事克里斯托弗·沃勒上週在與私營部門經濟學家的網絡研討會上表示。

官員們擔心通脹心理正在發生變化，這將導致企業和消費者繼續接受更高的價格。為了防止這些預期自我實現，美聯儲現在正在採取行動和措辭，希望以此震驚公眾，使他們不再相信通脹會持續高企。

美聯儲願意冒經濟衰退的風險，因為它認為持續的通脹是一個潛在的更大威脅——它會扭曲決策並導致更多的繁榮和蕭條。“通脹擾亂了經濟中的價格信號，使人們更難判斷在哪裏投資。更難決定從事哪份工作，”聖路易斯聯儲主席詹姆斯·布拉德最近表示。

在上個月加息0.75個百分點後，美聯儲官員已表示，他們可能會在大約兩週內再次批准加息，並最終在今年將利率提高到至少3%。

然而，將通脹置於其他優先事項之上也帶來了自身的風險。例如，2008年雷曼兄弟倒閉後，隨着金融危機失控，美聯儲官員出於對油價推高通脹的擔憂，拒絕降息。

另一個擔憂在於通脹數據存在滯後性。美聯儲若繼續以大幅加息對抗通脹，並僅憑通脹指標來決定何時放緩或停止加息，可能導致經濟遭受超出必要程度的打擊。“他們現在的做法是正確的…但如果持續這種反應機制，幾乎必然會導致政策過度收緊，“前美聯儲副主席唐納德·科恩表示。他特別指出，若經濟再遇油價飆升等供給側衝擊，這種風險將加劇。科恩於1970年以經濟學家身份開啓央行職業生涯。

在上月與沃勒同台的研討會上，科恩敦促美聯儲考慮借鑑"第二次沃爾克時刻”——這一決策的重要性不亞於沃爾克當年著名的"向通脹宣戰”，卻鮮少被提及。1982年夏，沃爾克毅然放棄了原定的政策框架，該框架要求當年秋季繼續加息。

“當時通脹率已降至5%左右，仍處高位。但沃爾克説’夠了，我們已取得重大進展，繼續加息的成本將超過收益’，“科恩回憶道。

彼時加息已引發威脅多家美國大型銀行的拉美債務危機。美聯儲在1983年5月重啓加息後，整個八十年代經濟持續擴張且未再現通脹抬頭。

科恩並不擔心1970年代時走時停的政策重演，他更憂慮的是美聯儲重蹈去年覆轍——當時為兑現促進就業承諾而低估通脹風險。“如果情況完全反轉呢？“科恩反問道，“當所有目光都聚焦通脹時，可能忽視經濟正在走弱，而經濟疲軟本身就會抑制通脹。”

美聯儲主席傑羅姆·鮑威爾領導下的美聯儲認為，持續的通脹可能比經濟衰退構成更大的威脅。圖片來源：凱文·迪茨/蓋蒂圖片社致信 尼克·蒂米拉奧斯，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2年7月11日印刷版，標題為《美聯儲警惕重蹈1970年代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