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三世》評論：對赤裸惡行的重新思考 - 《華爾街日報》

阿里·斯托克、邁克爾·波茨、達奈·古瑞拉、桑吉特·德席爾瓦和澤維爾·帕切科 攝影：瓊·馬庫斯當理查三世將朋友與敵人推向不期而至的死亡時，他堪稱莎士比亞筆下最惡毒的反派——難怪他被比作蜘蛛與蟾蜍。然而在中央公園莎士比亞劇團的《理查三世》中，達奈·古瑞拉對這一複雜角色的演繹卻透出幾分英雄氣概。

古瑞拉女士是資深演員兼劇作家，其作品《湮滅》曾讓露皮塔·尼永奧獲得託尼獎最佳話劇提名。她對舞台藝術的精湛掌控，為這部原本沉穩的劇目注入了灼熱的生命力。

對觀眾而言值得慶幸的是（儘管對劇中如保齡球瓶般接連倒下的受害者們並非如此），理查三世幾乎全程活躍在舞台上。古瑞拉的表演為打破傳統選角觀念提供了令人難忘的範例。（值得一提的是，本劇中的理查三世未體現任何殘疾特徵，這或許為古瑞拉犀利的表演掃清了障礙。）

該劇由羅伯特·奧哈拉執導，開場以《亨利六世·下篇》的簡短場景呈現——理查三世歡欣鼓舞地殺害了標題人物。（《理查三世》延續了《亨利六世》三部曲的事件脈絡，共同描繪了約克家族與蘭開斯特家族間被稱為"玫瑰戰爭"的紛爭。）

遺憾的是，這段開場白削弱了《理查三世》開篇那段震撼人心的獨白——它如同慢鏡頭下爆炸的炸彈，理查在其中宣誓"我決心證明自己是個惡棍"。古瑞拉女士立刻展現了理查沸騰的張力、冰冷的決心以及對語言的掌控，當他將目光投向英格蘭王位時（當理查直接向觀眾致辭時，古瑞拉女士的視線彷彿向觀眾迸射火花），他將以劇作大師級技巧運用這些特質來掩飾自己膨脹的野心。

我們很快就能看到古瑞拉女士詮釋的理查如何用他油滑的舌頭陰險地克服看似不可逾越的障礙。當哀悼中的安妮（阿里·斯托克飾）護送丈夫靈柩下葬時，理查用大量甜言蜜語説服安妮原諒他殺害其丈夫的行為，並考慮將其作為合適的第二任丈夫——這顯然是荒謬的。然而，由於斯托克女士未能完全駕馭這些犀利台詞——這或許是安妮能成為理查合理伴侶的唯一原因——這場戲的大膽程度在此有所減弱。他們充滿挑釁的言語與智慧交鋒顯得不太對等。

整部戲持續如此。古瑞拉女士憑藉對詩句的精妙把握、對理查扭曲卻迷人的心理的深刻理解，以及這個可能是戲劇史上最具魅力的反派角色的持久吸引力，不斷令人驚歎。看着她精心策劃的理查清除前進道路上所有障礙時，你會忍不住想抓起爆米花。

莎倫·華盛頓攝影：瓊·馬庫斯他難以言喻的行徑因其策略的大膽與機巧而變得引人入勝，讓我們心甘情願成為其可怕行為的共謀。這固然是莎士比亞的天才筆法，但古瑞拉女士同樣功不可沒——她以與理查德如出一轍的清晰目的性贏得觀眾認同，正如劇中多次展現理查德用安撫手段瓦解敵人的橋段。

但劇中缺乏真正能突顯理查德奸詐與背叛大獲全勝的障礙。多數演員表現平平：飾演復仇心切的瑪格麗特王后的莎倫·華盛頓以傾瀉詛咒與華麗厄運預言的姿態，展現出令人膽寒的威嚴；我一直欣賞的演員邁克爾·波茨在斯坦利勳爵這個小角色中鋒芒畢露，他將莎士比亞台詞演繹得犀利透徹；丹尼爾·J·沃茨則將理查德的堅定支持者凱茨比·拉特克利夫塑造成冷峻精於算計的形象。

但多數演員顯得力不從心：痛失親人的伊麗莎白王后由希瑟·艾麗西亞·西姆斯飾演，雖具王后威儀，但對理查德暴行的震怒與接連打擊下的悲愴表現不足；保羅·尼班克飾演理查德與愛德華的弟弟喬治，在講述死亡預兆夢境時未能成功觸動觀眾。

迪迪·阿伊特的服裝設計大體符合時代背景，但非全然如此——讓年輕王子穿着金色亮片高幫運動鞋是否明智？這種處理幾乎弱化了這些命運悲慘的細膩角色。崔明熙設計的舞台由可移動的尖頂金屬網拱門構成，令人恍若置身麥當勞特許經營大會的歌舞表演現場。

幸運的是，古瑞拉女士的精彩表演消除了觀眾的保留意見，或至少讓我們能夠原諒並忘記這些瑕疵。在決戰前夜及戰鬥過程中，當理查德受害者的亡魂顯現糾纏他時（遺憾的是——或許並非如此——他們的對白與其他許多內容一樣被刪減了），她的表演達到了最震撼人心的境界。理查德被懷疑與負罪感圍攻；他流暢的言辭支離破碎，映射出因身後血腥之路的重壓而逐漸崩潰的精神世界。古瑞拉此前已用機智精準的演繹，向我們展現了理查德的背信棄義、冷酷無情與危險的智慧。此刻她突然而動人地揭示了我們從未見過的一面：他那被埋葬的人性所殘留的破碎痕跡。

伊舍伍德先生是《華爾街日報》戲劇評論家。

達奈·古瑞拉與馬修·奧古斯特·傑弗斯圖片來源：瓊·馬庫斯刊登於2022年7月12日印刷版，標題為《重新思考赤裸裸的惡行：理查三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