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兒子正在談論校園槍擊事件他們應該報警嗎？——《華爾街日報》

俄克拉荷馬州斯賓塞市——即便在向警方舉報自己14歲兒子那天，阿蘭娜·瓦斯奎茲仍未完全意識到這個決定的嚴重性。

這位42歲的呼叫中心經理告訴上門警員，她認為兒子可能會在學校傷害他人。他對槍支暴力的痴迷日益加深，她發現他在觀看校園槍擊案視頻。此前他因在校發出威脅和攜帶摺疊刀惹過麻煩，有老師曾聽見他向同學講解如何製作管狀炸彈。2019年9月那天，他剛爆發過激烈怒火。

警方搜查其卧室時發現了日記，逮捕令詳細記載了內容：他寫道實施大屠殺是"宿命"，威脅要殺死母親、其男友及曾就讀的俄克拉荷馬城某校師生，羅列生死名單，並稱最後將自殺。

簽署緊急監護令認定兒子具有危險性後，瓦斯奎茲看着警方將其送醫進行精神評估。填完入院表格驅車離開時，她幾近淚崩。這個沒有父母願做的決定，甚至招致部分親屬指責。

“我必須保護所有人免遭未來可能的傷害，“瓦斯奎茲説，“為確保孩子、我和公眾的安全，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絕不為此道歉。”

隨着青少年大規模槍擊案頻發，事後追問也成常態：是否出現過暴力征兆？本可採取哪些干預措施？在伊利諾伊州海蘭帕克市七月四日遊行（致7人死亡）和得州烏瓦爾德市校園槍擊案（致19名學生2名教師遇難）等事件後，這些問題愈發緊迫。

對於面臨孩子問題行為的父母來説，向警方舉報孩子可能實施的暴力行為是一個痛苦的決定。這些父母擔心情感、社交和法律上的後果。即使在做出決定後，他們仍常常質疑警方是否能引導孩子獲得所需的幫助。

瓦斯克斯女士和她的兒子。圖片來源：《華爾街日報》的N. Johnson瓦斯克斯女士想到可能遺漏了兒子案件中的某些細節就不寒而慄。她説，自從兒子3歲出現情緒問題跡象以來，大部分時間都在接受心理諮詢。7歲時，他試圖跳下行駛中的汽車後被送醫治療。最近，他出現憤怒爆發並在牆上砸出洞來。

瓦斯克斯女士告訴警方，兒子曾想要一把槍，但她拒絕購買。雖然在她報警時兒子沒有實施襲擊的武器，但她擔心他可能會結識能提供幫助的人。

現已回到母親身邊的兒子接受採訪時表示，日記被發現時，他對生活充滿憤怒——包括治療進展不佳、貧困的艱難童年、被母親拋棄的感覺以及在學校遭受欺凌。他稱當時沒有持續服用精神類藥物，“偏執妄想達到了極點”。

至於對大規模槍擊案的關注，他表示那只是一時興趣。

他表示不相信母親有必要報警，並對她這樣做仍感到不滿。瓦斯奎茲女士的一些親屬也質疑她報警是否反應過激。

“有人認為她舉報兒子可能只是為了把他趕出家門，“瓦斯奎茲的母親蘇珊·泰特説。泰特女士稱，她也注意到外孫的行為問題和對暴力的執念。

警方在逮捕令中詳細描述的日記本里，記載着暴力場景的描述，比如人們躲在教室桌子下躲避槍手、誓言製造比俄克拉荷馬城爆炸案兇手蒂莫西·麥克維更嚴重的破壞，以及一篇將哥倫拜恩校園屠殺週年紀念日稱為慶祝日的記錄。

瓦斯奎茲女士的兒子表示，自寫日記以來他已改變很多。圖片來源：N. Johnson/華爾街日報"我要殺人，向人類、政府管理層和其他孩子復仇，“他寫道。“我幾乎沒有同類。我恨他們所有人！我被背叛了，這個世界配不上我，他們會明白的，所有人都會明白。”

瓦斯奎茲女士曾希望報警能幫助兒子獲得長期住院心理健康治療——這是她一直難以實現的。她説兒子還患有其他疾病，但醫療機構表示沒有足夠人手滿足他的需求。

她説，最終兒子只得到短期住院治療，還因策劃暴力行為被控重罪。

持牌治療師、定向暴力預防中心主任弗蘭克·斯特勞布表示，對於試圖在孩子出現暴力傾向前進行干預的家庭來説，尋找心理健康服務常遇困難。該中心維護着一個校園暴力未遂事件的數據庫。他指出，社區服務通常需要長時間排隊等候，而專門針對青少年的精神科醫生稀缺，導致家庭往往只能求助於兒科醫生或全科醫生，但這些醫生並不總是具備識別預警信號的能力。

斯特勞布博士的研究中心去年發佈了一份由司法部資助的研究報告，研究人員調查了自1999年4月以來171起被阻止的校園暴力事件——這些事件被定義為計劃在學校場所實施的槍擊、爆炸、持刀襲擊或其他暴力陰謀。大多數案件涉及單獨行動且計劃使用槍支的作案者。

分析發現，在約51%的被挫敗事件中，暴力計劃是由能夠聽到同學談論陰謀或看到社交媒體帖子的同齡人舉報的。包括校園安全人員在內的學校工作人員發現了18%的陰謀。嫌疑人的父母報告了約4%的案件。

佛羅里達州哈德遜市的10歲男孩布萊克·約翰遜記得母親教導他要説出他認為重要的事情。2019年，當一名同學在學校洗手間透露揹包裏有槍時，當時8歲的布萊克起初以為那是假的，但同學掏出槍來證明，並威脅説如果他告訴任何人就會傷害他。

“他説要朝我頭部開槍，”布萊克説，並補充稱當時在場的一位朋友讓他別告訴任何人。當洗手間裏的其他男生散去上課後，布萊克將此事告訴了學校保安。據警方稱，在其揹包中搜出了一把上了膛的9毫米手槍。

布萊克的母親蕾妮·約翰遜表示，兒子自那以後一直有些焦慮，去年持槍學生返校後，他便轉學到了另一所學校。

2020年的蕾妮與布萊克·約翰遜。圖片來源：Eve Edelheit/《華爾街日報》《華爾街日報》2019年對近35起校園大規模槍擊案的分析發現，大多數襲擊者會提前數週或數月策劃行動。從事暴力預防工作的人士指出，培訓同齡人、家長和社區成員在發現異常時敢於發聲至關重要。科羅拉多州、佛羅里達州等已建立匿名舉報系統，鼓勵學生使用。

2018年佛羅里達州帕克蘭高中造成17名學生和教職工死亡的槍擊案後一項研究發現，該槍手有69起記錄在案的暴力或異常行為，包括殺害小動物、在社交媒體發佈武器相關內容及對家人實施肢體傷害。

另一項研究顯示，在科羅拉多州森特尼爾，至少10名高中生曾對某同學持有槍支和易怒問題表示擔憂。2013年該同學射殺一名學生並自殺前，曾有一人向輔導員反映過此情況。

不作為已導致部分家長面臨後果，儘管這種情況較為罕見。去年12月，密歇根州牛津市一對父母被指控過失殺人罪，因其15歲兒子被控用半自動手槍在高中校園槍殺四名學生。檢方指控這對父母明知兒子存在心理問題仍為其購槍。案發前數小時，這名槍手及其父母曾與校方會面討論其行為問題。目前父母與面臨四項謀殺罪指控的兒子均表示不認罪。

2019年9月，妮可·舒伯特在堆滿雜物的餐廳擱架上發現兒子的日記後陷入兩難。警方報告顯示，當時17歲的兒子在日記中詳細策劃了針對2020年4月20日（科倫拜校園屠殺事件週年紀念日）的襲擊計劃。日記稱他將在凌晨5點以殺害母親及其男友開始暴行，並於中午12:20到校實施槍擊。

根據警方報告，他在日記中寫道：“儘可能多殺人，戰鬥至死或在造成最大傷害後自殺。”

現年20歲且未與母親同住的兒子未回應置評請求。

舒伯特女士數月前曾在兒子卧室發現疑似爆炸物製作材料。她表示，當時兒子因吸食大麻和違反宵禁正處於緩刑期，故將此事報告給了緩刑監督官。據她描述，兒子對大規模殺人犯有着病態痴迷。

她糾結該如何處理那本日記，並在那天給車換新輪胎時隨身攜帶着它。她想到了學校裏的學生們，其中一些曾為她照看過孩子或是同事的親戚。心碎之餘，她撥通了報警電話。

“儘管舉報他非常艱難，但我毫不後悔，”妮可·舒伯特説道。圖片來源：《華爾街日報》的邁克爾·漢森“我覺得他待在監獄、少管所裏，比在外面社區和公眾中更安全，”41歲的調酒師兼雞尾酒服務員舒伯特女士表示，她最近搬到了密歇根州。“如果我沒打那個電話而發生了什麼，我永遠無法原諒自己。”

警方在這名17歲少年放學回家後逮捕了他，並從他一個口袋裏搜出一把約六英寸長的刀。

據警方報告稱，當警官詢問他是否明白自己的權利時，他讓警官“滾開”。這名青少年對一項炸彈威脅或破壞財產的 felony（重罪）指控及兩項騷擾-家庭暴力的嚴重輕罪表示認罪。他被禁止返回據稱計劃襲擊的高中。他被判處18個月的社區監督、20小時的社區服務，並因已被拘留30天而獲得相應減刑。

“儘管舉報他非常艱難，但我毫不後悔，”舒伯特女士説。她表示，現已高中畢業的兒子仍需接受抑鬱症治療，但狀況良好且有工作。她説兒子仍因她向警方舉報而怨恨她。

在俄克拉荷馬州，瓦斯奎茲女士表示，她17歲的兒子在完成社區服務並接受心理諮詢後，相關指控已被撤銷。她説兒子現在轉學到了一個新學區，就讀於一所專門接收學分不足或存在行為問題學生的特殊學校。

他此前就讀的俄克拉荷馬城公立學區拒絕對此案置評。學區女發言人表示，該學區建立了完善的報告系統來追蹤監控學生潛在暴力事件，並對教職員工進行培訓，同時鼓勵學生、家庭和社區通過24小時熱線舉報可疑行為。

瓦斯奎茲女士稱，兒子繼父（她的前夫）今年二月突然離世對他打擊很大。此前一直與繼父共同生活。

瓦斯奎茲女士表示她深愛兒子並希望修復關係，但也做好了應對更多衝突的準備。兒子聲稱年滿18歲後要購買槍支，她則明確表態屆時必須搬離這個家。

其子認為離開母親後自己會表現得更好，因為兩人"在一起只會產生毒性”。在家人們勸阻他放棄槍械師理想後，他現在希望明年畢業成為卡車司機。他表示自寫日記那段時期以來已改變很多。

“當時心理狀態很差，“他説，“現在的我比過去好多了。”

致信陶內爾·D·霍布斯，郵箱：[email protected]；薩拉·蘭達佐，郵箱：[email protected]

出現在2022年7月12日的印刷版中，標題為《當父母舉報孩子以防止槍擊事件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