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元與美元平價的政治痛苦 - 《華爾街日報》

正如黑夜緊隨白晝般確定無疑，經濟週期再次將歐元推向危機的邊緣。

這雖是對匯率的部分評述——當前全球關注歐洲共同體的主因——但週四歐元兑美元匯率自2002年以來首次跌破平價，較年初約1.14美元的匯率大幅貶值。

然而匯率僅是表象。深層癥結在於：歐元的基本功能正在我們眼前發生質變。

上世紀90年代誕生的共同貨幣，本意是促進歐盟開放內部邊界的自由貿易，並提升區域經濟競爭力（這點如今常被忽視）。其核心理念是：若剝奪各國政府通過貨幣貶值來緩解僵化勞動力市場或高福利制度後果的傳統手段，將倒逼成員國實施改革。

這套政治經濟學在2010年代初歐元區危機最嚴峻時期仍得以維持，事實上正是這些災難的導火索。債券市場對希臘、愛爾蘭、西班牙和葡萄牙財政失衡的恐慌，根源正是擔憂歐元鐵律會將這些國家逐出貨幣聯盟。即便後續實施救助，也附加了嚴苛的政策改革條件（儘管輿論焦點轉移後執行常打折扣）。

時移世易。儘管鮮有人直言，但歐元匯率跌至與美元平價甚至更低，實質折射出歐元區即將徹底拋棄那套飽受衝擊的改革共識。更令人驚異的是，如此重大轉變竟未引發充分討論。

歐元近幾個月快速貶值的主要原因是美國和歐洲之間的利率出現分化。美聯儲在對抗通脹方面比歐洲央行採取了更為激進的行動。

歐洲央行才是這裏的異類，而非美聯儲。當美國央行和其他央行爭相加息並開始縮減量化寬鬆政策下膨脹的資產負債表時，歐洲央行行長拉加德卻尚未提高該地區的政策利率——該利率目前仍為負值——儘管近幾個月歐元區通脹率已達到7.4%或更高。量化緊縮（或更準確地説，政策正常化）至少要等到2024年，這是拉加德表示央行可能開始允許資產從資產負債表中流出的最早時間點。

拉加德對通脹問題的關注程度與其他央行行長並無二致。相反，在歐元區快速變化的政治經濟環境中，抗擊通脹可能已不再是首要目標。作為歐元區創立原則的紀律性正在減弱，隨之而來的是對歐洲央行維護價格穩定這一重點的淡化。

現在更受青睞的是一個更為模糊的願望：幾乎不惜一切代價維護歐洲的凝聚力。對法蘭克福的央行（或布魯塞爾的官員們）而言，確保成員國留在歐元區比確保它們負責任地支出、借貸和合理監管更為重要。

從拉加德日益關注“分化”問題便可看出這一點，她所説的“分化”指的是像德國這樣財政負責的政府與像意大利這樣揮霍無度的國家之間借貸利率差距的擴大。

歐洲央行即將結束通過全歐主權債券購買實施的刺激措施，這暴露了意大利財政狀況的不穩定性，意大利與德國債券收益率之間的利差正在擴大。歐洲央行的擔憂似乎是，這將削弱該央行的刺激努力，更糟糕的是，會引發新一輪市場恐慌，質疑意大利能否繼續留在歐元區。

歐洲央行推遲抗擊通脹的決定，最好理解為將管理這種焦慮置於通脹之上的優先選擇。似乎是為了強調這一點，歐洲央行表示，在貨幣政策正常化進程中，它正在設計一種新的、明確的補貼，通過抑制意大利和其他落後國家的主權債券收益率來實現。這將標誌着歐洲央行與之前做法的重大背離，此前歐洲央行僅通過歐元區範圍內的債券購買計劃來補貼意大利。這也將與歐元本應帶來的市場紀律背道而馳。

市場似乎沒有注意到這種對歐元區目標的"明擺着"的重新定義。這可能是為什麼許多評論員在討論本週匯率平價時，只評論歐元與美元之間的利率差距，而沒有問為什麼歐洲央行在通脹問題上行動如此緩慢，從而允許這種差距擴大。但市場的榮耀在於，即使出於錯誤的原因，它也有能力做出正確的判斷。投資者可能不會談論歐元區的未來，但他們直覺上認為應該對此感到擔憂是正確的。

照片：尼古拉斯·埃科諾莫/祖馬新聞社刊登於2022年7月15日印刷版，標題為《歐元與美元平價的政治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