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確實會墜落》評論:威爾莫爾·肯德爾的保守主義 - 《華爾街日報》
Barton Swaim
威爾莫爾·肯德爾在達拉斯大學為其半身像製作擺姿勢。照片:達拉斯大學檔案與特藏部20世紀下半葉美國保守主義運動最令人驚歎之處在於它竟然真的發生了。1950年代如今被視為"保守"時期,因為那是在文化議題上達成廣泛共識的年代,但自由主義的思想前提主導了世紀中葉的政治生活。事實上在1955年,當29歲的小威廉·F·巴克利創辦《國家評論》雜誌時,美國保守主義幾乎已經消亡。共和黨的孤立主義因戰爭而信譽掃地,凱恩斯經濟學幾乎未受挑戰地佔據主導,自由派新教似乎提供了穩定的社會力量,而共和黨人已接受了新政及其帶來的中央集權和官僚控制遺產。簡言之,當時對新形式保守主義的需求微乎其微——這種理念必須被創造,或者説重塑。
在參與這場重塑的人物中,小威爾莫爾·肯德爾(1909-67)可能是最被低估的一位。自1947年起,肯德爾在耶魯大學教授政治哲學。在那裏,他指導了巴克利和天主教活動家兼知識分子小L·布倫特·博澤爾(這場運動似乎充斥着"小字輩"),並敦促兩人出版一本對自由派深惡痛絕的約瑟夫·麥卡錫參議員既同情又清醒的評傳。《麥卡錫和他的敵人》(1954年)一書雖遭媒體廣泛嘲諷,卻為探究民粹主義反叛的根源——無論多麼不堪——樹立了有價值的範例。
肯德爾在《國家評論》創刊初期擔任了重要角色,既是專欄作家也是編輯。從1950年直至去世,他發表了大量探討保守主義本質的學術論文,其中最佳作品收錄於其遺作《威爾莫爾·肯德爾對抗世界》(1971年),由第三任妻子內莉·D·肯德爾編纂。這些文章反覆強調一個核心觀點:任何國家若想長治久安,都必須實施某種形式的言論審查;換言之,必須具備排除其認定為邪惡或不忠的思想與言論的能力。例如1994年再版的《對抗世界》中,就對J.S.密爾《論自由》與卡爾·波普爾《開放社會》中的絕對言論自由主義進行了犀利抨擊。“為了以寬容之名追求真理,“肯德爾寫道,“你首先必須珍視並信仰的不僅是真理的追尋過程,更是真理本身。“頗具諷刺意味的是,21世紀的左翼雖荒謬地否認終極真理的存在,卻繼承了肯德爾批判精神的精髓;而右翼的重要派系仍固守密爾將國家視為辯論俱樂部的理念——這堪稱我們這個時代的奇異反諷。
俄克拉荷馬州東北州立大學歷史學教授克里斯托弗·H·歐文所著《天堂確實會墜落:威爾莫爾·肯德爾傳》是首部關於這位思想家的長篇傳記。肯德爾出身於俄克拉荷馬州一個衞理公會牧師家庭,其父雖雙目失明卻教導兒子博覽羣書、雄辯有力。父子二人就政治、宗教等各類議題激烈爭辯,直至小威爾莫爾離家求學。作為牛津大學羅德學者,他師從哲學家R.G.柯林伍德。(1993年出版的《牛津歲月》收錄了這對父子在英國期間的通信,時而令人捧腹時而感人至深,理應獲得更多關注。可惜該書未編索引,實屬遺憾。)
20世紀30年代末,肯德爾在路易斯安那州立大學教授政治哲學——這一事實頗為驚人,因為他當時自認為是馬克思主義者、托洛茨基主義者乃至共產主義者。在那裏,他與文學評論家羅伯特·佩恩·沃倫和克林斯·布魯克斯建立了深厚友誼。後來在芝加哥完成伊利諾伊大學博士論文期間,他又與索爾·貝婁過從甚密。
年輕時他似乎真誠地相信共產主義思想可以與忠誠和愛國主義相容。當意識到許多共產主義者敵視美國時——根據歐文先生的敍述——肯德爾開始轉向右翼。無論如何,他在二戰期間為美國情報機構在拉丁美洲從事宣傳工作(他能説流利的西班牙語)時,就已開始疏離左翼意識形態。
肯德爾極擅交友卻拙於維繫。他卓越的教學天賦與激怒同事的本領同樣突出。巴克利1999年描寫參議員喬·麥卡錫興衰的小説《紅獵人》中,刻畫了以肯德爾為原型的威爾莫爾·謝里爾教授——“以激怒同事和吸引研討班學生而聞名”。1939年,路易斯安那州立大學應教職員工要求未與他續約。1961年耶魯大學支付鉅額補償金請他離職。他的第一次婚姻和平結束,第二次則災難收場,這位教授總難控制自己對非婚女性的越界之舉。
晚年的肯德爾尤其如此,酒精時常讓他失控,似乎總在尋釁滋事。他通過不斷抱怨《國家評論》支持巴里·戈德華特等編輯立場,成功疏遠了曾經忠實的巴克利。1963年,因雜誌拒絕免費刊登其當時供職的達拉斯大學廣告,他寫信給出版商比爾·拉舍爾,稱對《國家評論》的感覺"就像對待淪為應召女郎的前妻”。巴克利最終爆發,在回信中寫道:“關於妻子和應召女郎,我只能欣慰你終於學會區分二者。”
《天塌下來又何妨》一書本可經過更嚴格的編輯把關。作者歐文先生試圖回答一個顯而易見的問題——我們是否需要為一位如今幾乎無人知曉的人物撰寫一部考據詳盡的傳記?——其論證並不令人信服。書中關於肯德爾在英國結識的友人卡爾·阿爾伯特如何成為美國眾議院議長並體現其地方主義理念的結論,在我看來完全令人困惑。此外,歐文對傳主文風這一最突出的優點幾乎未予賞識,僅隨意提及肯德爾"時常迂迴曲折的行文”,並引述保守派歷史學家理查德·韋弗告誡肯德爾其文風"過於嚴密的邏輯推演"和"過分嚴苛"的評價——若讀過韋弗著作,便會覺得這番批評頗具諷刺意味。
誠然,肯德爾的文風並非總是易於理解——它融合了冗長的都市雅緻與俄克拉荷馬式的鄉土詼諧——但其中藴含的温情與魅力令人不忍釋卷。這種風格獨一無二。畢竟,美國右翼撼動二十世紀中期自由主義思潮,靠的不僅是嚴謹與邏輯推演,更如同教授吸引研討班學生那般,憑藉其獨特的文風魅力。
斯威姆先生為《華爾街日報》社論版撰稿人。
刊載於2022年7月16日印刷版,原標題《右翼驚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