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一份文件引發隱私爭議，輿論譁然——《華爾街日報》

WPS是中國下載量最大的國產辦公軟件套件中的文字處理程序。圖片來源：Roy Liu/Bloomberg News香港——6月25日中午，中國新鋭作家顧米菲像往常一樣打開一個龐大的在線文檔，裏面存放着她連載小説未發佈的章節，她點擊鼠標準備查看。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很快讓數百萬中國互聯網用户因政府對其數字生活的最新幹預而感到恐懼和沮喪。

文件並未打開，顧女士的寫作軟件彈出一條警告信息：“該文檔可能包含違禁內容，訪問已被暫停。”

“我嚇壞了，”顧女士説，“我已經寫了一百多萬字，現在卻打不開了。”

涉事軟件是WPS，作為中國下載量最大的國產辦公套件之一，其文字處理功能廣受歡迎。隨後的幾天裏，顧女士在與軟件開發商金山辦公交涉以重新掌控作品的過程中，恐慌逐漸轉為憤怒。

她在作家論壇上傾訴了沮喪，其他用户將她的經歷轉發到中國類似Twitter的微博平台。週一，她的故事迅速登上微博熱搜榜首，用户們對她遭遇的情況表示震驚和憤慨。

“誰願意在寫作時被持續監視？”一條典型評論寫道，“你是個編輯工具，不是警察。”

在中國的網絡空間，審查制度在監控的輔助下無處不在。人工審核員和算法會迅速處理當局認為不受歡迎或具有威脅性的內容，即使這些內容屬於私人對話的一部分。然而，顧女士的事件表明，監控已經進入了新的領域：那些可能或不一定打算公開的私人寫作。

這場爭議提供了新的證據，表明許多中國人希望保留一定程度的私人空間，免受執政的共產黨的審查。這也引發了金山軟件的信任危機，該公司的辦公軟件安裝在5.7億台全球桌面電腦和移動設備上，主要在中國。

金山軟件在週一發表聲明，稱其已限制了對一份違反中國網絡空間規則的在線文檔的第三方訪問。聲明中沒有提及顧女士的名字，也沒有回應她關於自己被鎖在自己文檔之外的指控。

在週三的第二份聲明中，金山軟件反駁了許多社交媒體用户所持的錯誤假設，即該公司干預了用户硬盤上的文件。公司表示，根據中國網絡安全法規的要求，他們需要審查和批准聯網的文檔，並通過加密技術保護用户隱私。

多年來，中國政府通過設定嚴格的內容指導方針，將網絡審查外包給國內科技公司，並要求平台確保用户遵守規定。那些在監管用户方面表現不佳的公司將面臨高額罰款，有時甚至會被威脅關閉。

儘管中國社交媒體和娛樂網站上經常爆發關於審查的爭議，但在更平淡的生產力軟件領域這類事件卻罕見得多。當WPS本週登上微博熱搜榜首時，一位參與開發該程序的金山高管在平台發文中指出，這是該品牌首次處於如此風口浪尖的位置。

針對相關指控，金山辦公未回應置評請求。中國國家互聯網信息辦公室亦未予置評。

曾任微博內容審核員、現於加州研究中國網絡審查制度的劉先生表示，所有在中國提供用户雲存儲服務的科技公司都必須履行內容審查義務。

2016年一場針對雲服務的色情內容專項整治中，據中國官方媒體報道，科技公司通過人工核查與自動檢測相結合的方式識別出數萬份違規文件。

WPS辦公軟件曾是前總統特朗普2021年1月離任前試圖通過行政令封禁的多款中國軟件之一，其理由是這些軟件的數據收集能力對美國國家安全構成威脅。拜登總統數日後撤銷了該禁令，但表示白宮仍對這些產品帶來的風險保持關注並將持續評估。

金山公司在特朗普簽署禁令後曾表示，這對公司業務不會產生實質性短期影響。

25歲的顧女士是杭州的一名作家，她表示自己已經創作這部都市愛情小説數月之久。她使用多款寫作軟件完成各章節內容，隨後將文稿上傳至雲端WPS主文檔，以便在不同設備上繼續創作。

這位作家稱自己始終注意規避政治內容和露骨描寫。她的作品正在番茄小説平台連載，這家熱門網絡文學網站對敏感內容審查極為嚴格，曾因一段接吻場景的生動描寫要求她修改文本。

發現WPS文件無法打開後，顧女士聯繫了金山客服熱線。據她描述，後續有工作人員來電解釋文件通常因系統檢測到違禁詞被鎖定，並表示可為其講解網絡安全法規，但被她拒絕。

“這是私人文檔！“她回憶與公司的交涉過程時強調，“誰賦予它侵犯我隱私的權利？”

顧女士表示三天後恢復了文檔訪問權限。金山員工緻電道歉，稱內容掃描系統出現誤判，但始終未説明具體觸發鎖定的內容。

當顧女士在網絡上分享經歷後，多名作家反映遭遇過類似情況。

小紅書平台某用户發文稱，其正在創作的刑偵題材小説屢次被WPS鎖定，可能因涉及血跡和殘肢描寫所致。

一位作家論壇的用户表示，一份包含愛情小説的文檔在二月份被WPS鎖定超過一週，並推測可能是因為故事開頭描述了一位妻子發現丈夫出軌的情節。

儘管顧女士事件最初在社交媒體上引發的憤怒似乎源於對金山軟件鎖定了作者硬盤中存儲文件的誤解，但許多用户表示，即使公司澄清事實並非如此後，他們仍然感到不滿。

“不要訪問我們的文件，你們能保證嗎？“一位自稱是WPS付費用户的新浪微博網友在該公司週三聲明下點贊最多的評論中寫道。“如果不能，我將取消訂閲。”

聯繫記者範雯欣，郵箱：[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