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美國武器設計師從俄軍佔領的馬裏烏波爾戲劇性撤離
Thomas Grove
二月的一個凌晨,美國武器設計師約翰·斯波爾接到一名美軍高級軍官的緊急電話,敦促他立即離開生活了十餘年的第二故鄉——烏克蘭城市馬裏烏波爾。來電者是斯波爾相識的一位現役軍官,他以個人身份告知:俄軍正在越過邊境推進。
“已經太遲了。“斯波爾回答。
巡航導彈如雨點般砸向馬裏烏波爾,俄軍湧入斯波爾所在的高檔社區,將他困在可以俯瞰海景的三層住宅中。
這位60歲的美國核物理學家曾擁有多家為美國頂級防務公司提供技術的企業,包括為F-35聯合攻擊戰鬥機和艾布拉姆斯坦克提供激光制導瞄準平台。
在馬裏烏波爾,他享有一定知名度,常自誇為"美國炸彈"製造零部件。2008年他與當地女子結婚後,越來越多時間留在烏克蘭直至定居。他建立了優渥的生活——剛完成房屋擴建——同時繼續與美國的防務承包商保持合作。
俄軍入侵期間,斯波爾的顯赫身份成了麻煩。烏克蘭親屬間很快流傳起俄方特工正按名搜捕他的消息。考慮到武器研發經歷和美國國籍,他擔心俄方會將其視為重要目標,作為美國協助烏克蘭武裝的潛在證據。
“俄方知道我在那裏,我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無路可逃。“他説。
2月初,拜登總統敦促美國人離開烏克蘭,並警告説美軍不會營救他們。近年來,數以萬計的美國人定居烏克蘭。許多人像斯波爾先生一樣,結婚並融入了當地文化。
約翰·斯波爾分享了他不得不留在馬裏烏波爾的家照片。圖片來源:《華爾街日報》Caitlin Ochs斯波爾先生從敵後逃脱的經歷是目前出現的美國人被營救案例中最危險的少數幾例之一。在美國大使館從基輔遷往波蘭後,許多美國人被困在烏克蘭,只能靠自己,被迫依賴自己的智慧或由捐助者資助的非政府組織的善意。
在入侵前的幾周裏,斯波爾先生多次建議他的妻子和她的大家庭前往波蘭或烏克蘭更安全的地區。每次,他們都有理由留下,斯波爾先生決定不想在沒有他們的情況下離開。
在入侵的最初幾天,斯波爾先生和他的妻子斯維特拉娜依靠冰箱裏的食物和房子裏2000升的儲備水生存,而外面的城市遭受着炸彈的襲擊。
“有時候炸彈離得那麼近,地面都會震動,”他説。
在給住在德克薩斯州傑克遜湖的妹妹勞裏·韋格爾的短信中,他傳達了俄羅斯圍困期間城市日益惡化的局勢。到3月中旬,紅十字會警告説馬裏烏波爾已成為一場人道主義災難。
“馬裏烏波爾90%的住房已損毀,”他在4月11日寫道。
五天後,他表達了日益加劇的對被俄軍拘押的恐懼。“如果得知我被捕,請立即聯繫美國大使館施壓,防止我失蹤,”他在給姐姐的信息中寫道。
為躲避搜捕,斯波爾輾轉於自家與妻子親戚的住所之間。三月底,他從鄰居處得知車臣武裝分子曾上門搜捕他,自己僅一步之遙躲過。
數週後車臣士兵再次突襲其住所時,他讓姐姐聯繫美國當局協助撤離。“這裏不再安全,”她回憶弟弟當時這樣説。
約翰·斯波爾逃離馬裏烏波爾前與姐姐的短信記錄圖片來源:約翰·斯波爾提供在聯繫美國國務院、得州參議員特德·克魯茲辦公室及聯邦調查局後,駐波蘭美國領事館將魏格爾女士引薦給多個民間救援組織,其中包括海軍預備役軍官布萊恩·斯特恩的團隊。該團隊已從俄控區撤離數百名烏克蘭人,其中多數來自馬裏烏波爾。
斯特恩曾在塔利班攻陷喀布爾期間參與阿富汗撤離行動。其新成立的"發電機計劃"組織已成功營救多名在烏美國人,包括一名在俄佔赫爾松地區被指控間諜罪而遭拘押者。
然而,俄軍對馬裏烏波爾的進攻使得護送一名美國人穿越該市與烏控區之間數十個檢查站變得異常困難。
通過電子郵件介紹後,斯特恩先生用不同電話與斯波爾先生進行了數週聯繫,藉助一套密碼和短語進行部分加密溝通。
布萊恩·斯特恩領導了從馬裏烏波爾營救約翰·斯波爾的任務。圖片來源:凱特琳·奧克斯/華爾街日報彼時,主要由美國私人捐助者資助的斯特恩先生,其團隊主要任務是營救在烏美國人,已幫助數百名烏克蘭人撤離被佔領的馬裏烏波爾。他掌握了哪些檢查站最難通過、哪些盤查風險最高、哪些最可能搜查手機等信息。這些情報將協助斯特恩引導斯波爾脱險。
然而,微弱的手機信號使兩人通話困難,迫使斯波爾每隔幾天就要在馬裏烏波爾附近尋找能接收到LG手機和Kyivstar SIM卡信號的地點。
“這就像擲骰子,每次外出都可能遭遇士兵搜查,“斯波爾説。他多次被士兵攔截,每次他都保持沉默、低頭回避,每次都僥倖過關。
駐紮在南部城市扎波羅熱的斯特恩決定將這位魅力四射的德克薩斯人改頭換面——通過司機和中間人偷運進城的偽造證件和一副舊枴杖,使其成為不起眼的普通人。
三月,馬裏烏波爾一個檢查站處的親俄部隊,在這座烏克蘭城市被莫斯科軍隊佔領之前。照片:ALEXANDER ERMOCHENKO/REUTERS在斯特恩先生的指示下,斯波爾先生從一個安全屋轉移到另一個安全屋。他練習使用枴杖。斯特恩先生告訴斯波爾先生停止洗澡、刷牙或刮鬍子,這樣士兵們會揮手讓他通過檢查站,而不是停下來詢問他。“這並不好看,”他回憶道。“我必須讓自己聞起來很糟糕,而且必須看起來很髒。”
“我們必須在視覺上和情感上將約翰·斯波爾徹底改變,甚至包括他那雙沾滿狗屎的破鞋。我希望他看起來一團糟,”斯特恩先生説。
斯特恩先生向斯波爾先生解釋了應該乘坐哪些公交車,以及在檢查站應該如何表現,這些檢查站將由當地的親俄分裂分子、俄羅斯士兵或情報官員把守。
6月21日早晨,斯波爾先生在斯特恩先生安排的一個馬裏烏波爾安全屋中醒來,並在指甲下塗抹巧克力,使其看起來像污垢。在每個檢查站,斯波爾先生假裝睡覺。少數幾次被叫醒時,他一邊摸索着找證件,一邊自言自語。
最終,經過近30個檢查站後,斯波爾先生從一輛白色麪包車上下來,在烏克蘭控制的領土上見到了斯特恩先生。他的姐姐在波蘭的邊境對面等待。他的妻子後來被秘密帶出烏克蘭,前往西班牙。
當斯特恩先生和斯波爾先生在武裝警衞的陪同下到達一個安全地點後,鬍子拉碴、衣衫不整、滿身髒污的斯波爾先生用斯特恩先生的電話給姐姐打了電話。
“好吧,我逃出來了,”他説。
美國核物理學家約翰·斯波爾發現俄羅斯特工正在搜尋他後,逃離了馬裏烏波爾。照片:凱特琳·奧克斯為《華爾街日報》拍攝聯繫 托馬斯·格羅夫,郵箱:[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