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風箏的人》書評：背叛與救贖的故事 - 《華爾街日報》

*阿米爾·阿里森 攝影：瓊·馬庫斯不難理解為何卡勒德·胡賽尼2003年的小説《追風箏的人》能成為全球暢銷書，並相繼催生出廣受好評的電影和百老匯舞台劇。只需翻閲書中前幾頁——關於一對阿富汗父子之間、以及兒子與其摯友（恰巧也是家中僕人）之間充滿糾葛的關係——你就會被這個關於忠誠、背叛與犧牲的故事深深吸引。

馬修·斯潘格勒改編的劇本最初在加州聖何塞上演，後登陸英國舞台，相比大多數文學改編戲劇，它更成功地以戲劇形式呈現了原著的宏大敍事——很大程度上得益於故事本身豐富的情節張力。在主演阿米爾·阿里森（飾演同名主角阿米爾）領銜的頂尖卡司陣容，以及賈爾斯·克羅夫特清晰利落的導演手法加持下，這出百老匯製作雖未能完全復刻胡賽尼筆下層次豐富的複雜性，仍將這部極具感染力的故事生動搬上舞台。

斯潘格勒先生大膽決定由同一位演員分飾仍在成長中摸索的少年阿米爾（故事止於其12歲時）與被童年陰影糾纏的成年阿米爾。常年活躍於電視圈（參演《黑名單》九季）的阿里森先生遊刃有餘地在不同年齡角色間切換，同時以旁白者身份跳脱敍事框架進行講述。

阿米爾·阿里森與埃裏克·西拉基安攝影：瓊·馬庫斯通過區分口音——敍述者和成年阿米爾使用美式口音，少年角色則帶有阿富汗口音——阿里森先生巧妙地讓我們始終清楚眼前是哪個阿米爾。選擇同一位演員也具象徵意義：過往事件深植於成年阿米爾內心；年少自我的幽靈與罪孽如影隨形，驅使着成年阿米爾的行動。

童年時，他極度渴望獲得父親巴巴（法蘭·塔希爾飾）的關愛與尊重。這位成功商人無法理解為何兒子痴迷詩歌卻對足球一竅不通。塔希爾先生演技精湛，將這位不苟言笑卻自帶威嚴的父親刻畫得入木三分——他似乎對阿米爾最好的朋友哈桑（埃裏克·西拉基安飾）更顯親暱。哈桑是巴巴老僕阿里（埃文·澤斯飾）之子，巴巴與阿里的關係恰似阿米爾與哈桑的翻版：名義上是主僕，實則是密不可分的摯友。

阿米爾對父親冷落的日益怨恨，將劇情推向最撕心裂肺的時刻。在每年冬季的風箏大賽中，阿米爾為贏得父親認可而戰，哈桑則純粹出於對阿米爾的忠誠與愛。大賽的餘波（儘管需提示《追風箏的人》包含暴力性侵場景，此處不作劇透）將永遠改變兩對父子間的關係。

阿齊塔·加尼扎達與阿米爾·阿里森攝影：瓊·馬庫斯儘管大量旁白令人感到冗贅（這是許多書籍作品的通病），但阿里森先生極具感染力的表演為劇情注入了動力，他將那個缺乏安全感的男孩與後來蜕變為自信男人的角色都詮釋得充滿探尋的深度。飾演哈桑的希拉基安先生以細膩的表演層次，既展現了哈桑異於常人的早慧，也傳遞出這位什葉派穆斯林少年面對遜尼派同齡人欺凌時所表現出的鋼鐵般勇氣——這些欺凌正源於他的宗教身份。

第二幕場景轉向蘇聯入侵後巴巴與阿米爾逃亡的加利福尼亞，其敍事弧線較第一幕略顯模糊，這源於原著後半部結構鬆散的問題。然而當看到阿米爾以他父親永遠無法實現的方式找到歸屬時，仍令人動容。塔希爾先生飾演的巴巴如同許多移民一樣在經濟底層重新掙扎求生，在我們眼前日漸憔悴萎靡；而阿里森演繹的阿米爾卻愈發挺拔自信。

阿齊塔·加尼扎達以利落紮實的演技塑造了阿米爾的妻子索拉雅——這位有着複雜過往的女性，與她的前阿富汗將軍父親（冷峻的侯尚·圖齊飾）存在心結。當索拉雅鼓勵丈夫重返塔利班控制下的阿富汗、通過救贖之旅彌補昔日過錯時，加尼扎達的表演尤為打動人心。

説來可能有些奇怪，但《追風箏的人》或許對那些沒讀過原著、沒看過電影，或已記不清那戲劇性甚至有些煽情情節的觀眾更具吸引力。與許多優秀文學作品改編的舞台劇或電影一樣（好萊塢請放過簡·奧斯汀），這部戲劇版本儘管完成度不錯，卻難以企及原著的美學高度。即使是最引人入勝的故事，或許也只能在單一藝術形式中實現其最完滿的呈現。借用奧斯卡·王爾德的話説，改編是一種真誠卻常流於平庸的致敬。

伊舍伍德先生是《華爾街日報》的戲劇評論家。

刊載於2022年7月22日印刷版，標題為《背叛與救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