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挑戰，在任何文化中》——《華爾街日報》

插圖：托馬斯·瓦倫塔心理學家艾莉森·高普尼克探索人性科學的新發現。閲讀往期專欄請點擊此處。

五十年前，沃爾特·米歇爾與同事想測量幼兒抵抗誘惑的能力。他發明了著名的“棉花糖”測試：孩子可以立即吃掉一顆棉花糖，或等待15分鐘獲得兩顆。四歲孩子們為此糾結不已——有的把小手壓在腿下，有的扭頭不看誘人的糖果——但大多數仍屈服於誘惑。隨着研究者們對這些孩子長達數十年的追蹤，一個驚人發現浮出水面：等待更久的孩子日後在學業和生活中表現更出色。

但為什麼有些孩子能等更久？人們很容易認為“意志力”或“自控力”是種與生俱來的能力，是心理超能力，某些孩子天生擁有更多這種能力。然而加州大學戴維斯分校的宗像裕子、東京大學的柳岡開智及其同事在《心理科學》期刊發表的新研究表明，這種認知存在偏差。我們抵抗誘惑的能力可能既反映個人意志力，也體現習慣與社會規範。

宗像博士在京都學術休假期間，她美籍子女的見聞激發了研究靈感。她注意到日本學校有個午餐儀式：孩子們必須等到所有人分到食物，聽到指令後才能開動面前餐盤。這是日本典型習俗——用餐前全桌人齊聲説“いただきます”（字面意為“承蒙賜膳”，類似法語“Bon appétit”）。最初，宗像博士的孩子們如同“棉花糖測試”中的孩子般難以等待，但學校其他孩子很快教會他們正確禮儀，他們迅速適應了規則。

那麼日本孩子是否比美國孩子更有自制力呢？研究人員發現美國兒童也有類似的儀式——但體現在等待拆禮物而非等待吃零食上。例如聖誕節一半的樂趣來自看着樹下包裝好的禮物，並知道必須等到12月25日才能拆開。生日派對也常遵循相同模式——禮物在桌上堆積如山，壽星卻必須等待才能拆封。而日本孩子通常沒有這類拆禮物的儀式——禮物全年都會收到，慣例是收到後立即拆開。

於是Munakata博士與日本合作者Yanaoka博士、齋藤悟博士共同設計了一個簡單實驗。他們給日美兒童佈置了兩種不同的延遲滿足任務：經典的棉花糖測試（選擇立即吃一份零食或等待獲得兩份），以及幾乎相同的禮物測試。學齡前兒童對兩種誘惑都難以抗拒。但在棉花糖測試中，日本孩子比美國孩子等待更久；而在拆禮物測試中，美國孩子比日本孩子更能抵制誘惑。

實驗人員還測量了孩子們的等待能力是否與他們對其他社會習俗的認知相關。例如，更不願違反幼兒園規則的孩子是否也能等待更久？結果顯示存在相關性，但僅體現在各自文化對應的任務中——日本孩子僅在食物測試表現更好，美國孩子則僅在禮物測試中更勝一籌。

我們將自我控制視為腦海中那個不斷敦促我們守規矩的聲音：“別碰那顆棉花糖（或禮物、那杯酒或推特動態）！”然而，在我們文化中那些未被察覺的無意識習慣——無論是零食時間還是聖誕清晨——可能對孩子們在實驗室及未來生活中的行為塑造起着更重要的作用。

發表於2022年7月23日印刷版，標題為《任何文化中都存在的等待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