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駛我的特斯拉駛向黑暗面 - 《華爾街日報》
Mark Oppenheimer
插圖:露西·古鐵雷斯大約兩個月前,我在晴朗温暖的天氣裏開着新車。車窗搖下,音樂聲開得稍大——對於我這樣偏愛輕音樂電台的年紀來説實在不算得體。當我減速禮讓一羣過馬路的行人時,認出了其中一位:他是位成功商人,我認識的最講究穿着的人之一,也是豪車收藏家。
“最近怎麼樣?“我從車窗探出頭問道。
“可沒你風光!“他在人行橫道上停下腳步,“自由撰稿這行當挺賺錢嘛?”
“什麼意思?“我困惑不解。
這時注意到他正用曖昧的眼神上下打量我的車。“好車啊,“他的語氣讓我想起高中時代——更衣室裏兄弟間祝賀有人帶了漂亮女伴參加派對時,那種混雜着嫉妒與驚訝的腔調,分明在説:“就你這樣的傢伙怎麼配得上那樣的姑娘?”
此刻他眼中的"姑娘"正是我的座駕。因為自從購入這輛2018款特斯拉Model 3後,我逐漸明白這樣的車本身就是宣言。過去二十五年間,我開着福特護衞者、福特金牛座旅行車、破舊的沃爾沃轎車、本田奧德賽和豐田普鋭斯——全是二手購入,年年都是"年度老爸車"的有力競爭者——這些乏味老氣的車讓我在車流中毫無存在感。如今伴隨小貨車即將報廢,我終於擁有了超越交通工具意義的座駕。
這並非我的本意。開了一輩子無人問津的汽車後,我還沒準備好接受這種關注。沒準備好被視為階級叛徒,也沒準備好被酷炫小團體接納。
如今當我開着特斯拉停在咖啡館前,總會收穫同行藝術家們懷疑的挑眉——他們和我一樣收入微薄。當我在車道上洗車時,遛着肌肉猛犬的壯漢會朝我讚許地點頭。高速公路上遇到其他特斯拉車主時,我們會交換心照不宣的微笑。“沒錯”,那個笑容彷彿在説,“我們都懂。”
我知道有人買車就是為了尋找這種車主社羣,但這讓我如坐針氈。每次坐進駕駛座,我都在想是否會再次選擇這輛車。如果當初完全明白自己是在用一種身份置換另一種,我還有勇氣做這個決定嗎?
説我的成長環境教導我不在乎汽車是謊言。更準確地説,我從小被教育要假裝不在乎汽車。我成長於自由主義藍州,那裏瀰漫着對汽車的矛盾情緒。我聽NPR的年頭久遠到記得它主要播放古典音樂的年代。在這種文化裏,油老虎只要偽裝成大眾麪包車或樸實的旅行車就能被接受。斯巴魯不知為何自帶道德光環。方正的沃爾沃只要夠舊夠破就能過關。我從沒見過誰買新款沃爾沃——天知道那些新車都賣給了誰。
我父母和他們朋友圈從不談論汽車——真的是從不——但他們其實心知肚明。或者説,他們會對離經叛道的行為明察秋毫。要是哪個朋友買了招搖的奔馳或凱迪拉克,審判會來得又快又狠。沒人開跑車(太放縱),也沒人開皮卡(政治意味太濃)。他們並非杞人憂天——文化政治確實暗藏玄機。某市場調研公司2020年研究顯示,每售出1輛皮卡給民主黨人,就有8輛賣給了共和黨人。
他們那種反勢利的勢利眼,要積累像我父親那樣極不酷的駕駛記錄,需要一種特別的挑剔眼光。我小時候,他開過菲亞特(在它們變酷之前,那時還只是歐洲垃圾檸檬車)、普利茅斯捷龍和大眾Dasher——後者是帕薩特在美國的短暫曾用名,1988年停在我家車道上時,是屎褐色的掀背款。
廉價車總比貴的好,二手車總比新的強——直到普鋭斯出現。混合動力技術讓買全新豐田的花銷變得合理。我以為買特斯拉(雖然是二手)也是同樣道理:以環保之名獲得買貴車的許可。我以為開電動車是顯性環保消費的進階版。作為特斯拉車主,我原以為自己會被視為超級普鋭斯司機,成為環保事業的終極英雄。
結果大錯特錯。由於特斯拉過於敏捷、有趣且運動感十足,由於公司老闆是個自由派最討厭的太空狂想家,還因為——我知道這也有問題——我的車型是煤黑色而非普鋭斯那種鼠尾草綠,在所有路人眼中,我已墮入黑暗面。特斯拉對環境友好,但特斯拉車主卻被視為污染源。
該怎麼辦?如何證明我還是那個老派嬉皮士爸爸?證明這輛特斯拉運的是堆肥?把它漆成焦橙色?貼個伯尼·桑德斯的車貼?在車窗插烏克蘭國旗?
還是我只需插上電源就能享受?因為這確實是一輛令人愉悦的車。我提到過擋風玻璃雨刷會自動開啓嗎?它是怎麼知道要這樣做的?我的孩子們喜歡那個類似iPad的控制屏幕上的卡拉OK功能——它被稱為Caraoke。我提到過那個類似iPad的屏幕嗎?或者座椅能加熱?我曾聽説過加熱座椅的傳聞,但自己從未體驗過。它們讓我的後背暖烘烘的,甚至在大熱天我也會使用。
我的父母絕不會允許這種事。
奧本海默先生是《松鼠山:生命之樹猶太教堂槍擊案與一個社區的靈魂》一書的作者,也是播客《非正統》的主持人。
本文發表於2022年7月23日的印刷版,標題為《駕駛我的特斯拉駛向黑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