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世界當管家》書評:避税天堂還是洗錢天堂?——《華爾街日報》
Tunku Varadarajan
圖片來源:阿拉米圖片社奧利弗·布洛是一位英國記者,專注於追蹤灰色資金。富有的惡棍們,尤其是俄羅斯的那些,因為他堅持不懈地報道他們財富的來源而憎恨他。他還擔任過“倫敦盜賊統治之旅”的導遊,這個旅遊項目模仿了好萊塢的明星住宅遊:滿載遊客的巴士在英國首都四處行駛,讓遊客們窺視那些寡頭和其他在本國掏空國庫的人的豪宅。哪些國家?除了俄羅斯——在這方面無人能及——還有阿塞拜疆、哈薩克斯坦和尼日利亞等。
布洛先生是一位活潑聰明的作家,他在《世界的管家》一書中採用了一個活潑聰明的比喻。然而,這個比喻無法承受一本書的重量,必須被拉伸和扭曲以覆蓋太多內容。如果用在專欄文章或小冊子中,效果會更好。一個更嚴重的問題在於布洛先生對資本主義的明顯反感。他不僅不喜歡盜賊統治者,還不喜歡賺錢和富人。
布洛先生説,戰後英國在被美國取代成為世界超級大國後,需要一個“新的商業模式”。如果説美國成了世界的警察——這是曾經流行的説法——那麼英國就成了世界的管家,把自己變成了“地緣政治版的雷金納德·吉夫斯”,即P.G.伍德豪斯喜劇小説中上流社會傻瓜伯蒂·伍斯特的萬能管家。布洛寫道,管傢俱備典型的英國特質。這些特質是“禮貌、機智和謹慎”,使英國能夠“謹慎而有利可圖”地為客户解決問題。
布洛先生的長副標題——“英國如何幫助世界上最惡劣的人洗錢、犯罪並逍遙法外”——直白地表明瞭他的觀點。這本書被宣傳為《金錢國度》(2019年)的續作,在上一本書中,他描繪了一個無國界的世界,在那裏,虛無主義且不受約束的全球富豪可以為他們的不義之財甚至他們自己找到避風港。(想要一本馬耳他護照嗎?)
1962年的一次演講中,美國前國務卿迪安·艾奇遜頗為尖鋭地指出,英國已經失去了一個帝國,但“尚未找到自己的角色”。在布洛先生看來,艾奇遜錯了。1956年蘇伊士運河危機後——當時埃及強人賈邁勒·阿卜杜勒·納賽爾將運河國有化,而美國拒絕幫助英國人奪回——英國確實找到了一個角色。它成為了“無論在哪裏都能找到財富的不道德僕人,利用了幾個世紀帝國建設積累的技能”。簡而言之,“管家服務”。
作為這種不道德行為的證據,布洛先生指出,英國在蘇伊士運河危機後積極推廣“歐洲美元”,這個術語用來描述離岸美元債券或銀行間存款——即不受美國監管的資產。布洛先生展示了他的反資本主義立場,告訴我們歐洲美元“讓英國的商業銀行能夠將財富從民主控制中解放出來”。
同樣,布洛先生反對英屬維爾京羣島等地為公司和個人提供的税收優惠——在他看來,這是加勒比海温暖海域的一個“管家”前哨站。他問道,當你“拋開法律術語”,英屬維爾京羣島在賣什麼?本質上,“謹慎且負擔得起的資產保護服務”,由“英國國旗的堅實存在”擔保。這對任何經商的人來説聽起來很常規,不是嗎?然而,在布洛先生的敍述中,“謹慎且負擔得起的資產保護”被呈現給我們,彷彿它是一種未成年人性交易的形式。
同樣地,布洛先生從道德角度反對像英屬維爾京羣島這樣提供比美國更優惠公司税率的司法管轄區。在他看來,英國的"離岸羣島"為那些"熱愛美國政府保護卻不願為之買單"的美國公司提供了便利的避税途徑。但他輕描淡寫地忽略了各國對收入產生地徵税的基本原則——這些公司在英屬維爾京羣島幾乎沒有實質性業務運營。更令他憤慨的是,另一個英國海外領地開曼羣島竟成為"全球對沖基金首選註冊地"(天哪!),這些資金"自由流動的同時,其所有者信息受到嚴密保護"。他仍未説明這種現象的危害性,似乎也未意識到這種局面已持續三十餘年。在布洛的"恥辱牆"名單上,與開曼羣島並列的還有澤西島、根西島、直布羅陀、馬恩島、安圭拉,甚至包括"英國本土"。
本書的真正價值在於揭露某些極其惡劣的人物——那些本該成為全書焦點的貪污寡頭們。讀到2014年前"普京在烏克蘭的代理人"德米特里·菲爾塔什的故事令人屏息:他以5300萬英鎊從英國國防部購得倫敦廢棄地鐵站,而當地企業家曾出價半數擬將其改造為會展中心。菲爾塔什高價競得後卻任其荒廢——只因這個毗鄰哈羅德百貨附近他價值6000萬英鎊豪宅的地塊,需要杜絕任何潛在干擾。(儘管菲爾塔什未上榜,截至7月20日英國政府已因烏克蘭戰爭制裁1289名俄羅斯人。公允地説布洛成書於戰前,但這些資產凍結顯然不屬於"管家服務"範疇。)
同樣令人震驚的是,從摩爾多瓦一家銀行竊取的10億英鎊最終存入了蘇格蘭有限責任合夥企業(SLP)——這類公司的監管負擔並不十分繁重。SLP很少被用於東歐的大型盜竊案。大多數SLP都是合法的,提供了一個合法的商業利基。但布洛先生希望將其取締。
《世界的管家》這本書的作者認為,金錢無處不在(這是我的貶義動詞,不是他的)。而這些金錢,本質上是令人不快的,逃避税收,總是秘密地為某些邪惡的目的服務。他對財富的看法是摩尼教的,部分是童子軍,部分是托馬斯·皮凱蒂。
布洛先生寫道:“記住,管家不僅為罪犯工作,還為任何足夠富有的人提供服務。”他説,富人,“無論他們的財富是乾淨的還是骯髒的”,都在追求同樣的東西:低税收和“不透明”。他過於輕率地將隱私——每個從事商業活動的人的合法權利——與不透明混為一談。俄羅斯圈(或者實際上,來自我們自己的社會)的一些不良行為者是否利用了西方的隱私規則?當然。但正確的反應不是削弱——或者更糟,詛咒——隱私。而是當局要對犯罪保持警惕。然而,布洛先生將乾淨的富人與骯髒的富人混為一談,使他們成為一個貪婪和卑劣的統一陣營。在這樣做的過程中,他得出結論,為富人提供的任何服務——無論是銀行家、律師,還是管家——都是一種巨大的卑躬屈膝的恥辱。
瓦拉達拉詹先生是《華爾街日報》的撰稿人,同時擔任美國企業研究所和哥倫比亞大學資本主義與社會中心的研究員。
本文刊登於2022年7月23日的印刷版,標題為《天哪,我們會拿走你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