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蛇與獅鷲之爪》書評：古代奇觀 - 《華爾街日報》

*** 一次性使用 ***圖片來源：大英博物館古代文學的讀者常會遇到一些奇特或怪異的事件，這些事件雖引人注目，卻因時間和資源有限而未被深入研究。例如，色諾芬的《遠征記》——講述一支希臘軍隊艱難穿越現今亞美尼亞和土耳其東部的故事——記載了一個插曲：數千名士兵在食用沿途發現的蜂蜜後，開始表現出醉酒或瘋狂的行為；有些人陷入長達一天的昏迷。當最後一批人甦醒，所有人恢復理智後，軍隊繼續前進——色諾芬的敍述也是如此，匆匆略過這一事件引發的諸多疑問。

現代版本可能會在腳註中提供一兩句關於“瘋狂蜂蜜”的簡短説明，這種蜂蜜由蜜蜂從色諾芬途經地區春季開花的毒性植物中採集而來。只有那些執着於奇異與非凡的研究者——比如斯坦福大學的古典學家阿德里安娜·馬約爾——才會在這種敷衍的解釋之外繼續深究這一話題。據馬約爾自述，幾十年來她一直在探索這類“奇聞、謎團、怪事[和]離奇的片段”，抓住像色諾芬文本中那樣的段落，因為已發表的評論無法滿足她的好奇心。

事實證明，關於“瘋狂蜂蜜”還有很多值得了解的內容。一種存在於夾竹桃和杜鵑花中的七音節有毒化合物，小劑量會導致麻木、頭暈和奇怪的視覺效果，大劑量則會導致癱瘓和死亡。本都國王米特拉達梯的忠誠部隊——這位國王在公元前一世紀領導了與羅馬的長期鬥爭，馬約爾在《毒藥之王》（2009年）中精彩地描述了這一歷史——通過在羅馬軍隊行軍路線上放置“瘋狂蜂蜜”蜂巢，消滅了幾支羅馬軍隊。在高加索地區作戰的俄羅斯軍隊在公元946年和1489年兩次有記載的場合中，對敵人使用了類似的詭計。至今，一些土耳其人仍會在酒精飲料中加入少量他們稱為deli bal的蜂蜜，以調製出更具衝擊力的雞尾酒。

不僅如此，還有更多。在一首早期希臘詩歌中提到的所謂"綠色蜂蜜"（可能意指"新蜜"）被描述為能激發melissai（“蜂女”）預言性言語的催化劑，她們含糊不清的話語被認為暗藏預兆。類似的呢喃出現在德爾斐，由被稱為皮提亞的女祭司發出，經附近祭司解讀其狂言後，為希臘訪客提供問題解答。“摻入迷幻蜂蜜的蜜酒會不會是德爾斐神諭的秘密靈感來源？“梅爾女士發問。這個問題雖未獲解答，卻大大提高了研究的懸念。

《飛蛇與獅鷲之爪》充滿了這樣的探索歷程：古典神話或文本中某個奇特或引人注目的片段，引領梅爾女士踏上一段遠超我們想象的探索之旅。她將這些主題歸類為"未解遺存”，意指"古代歷史的刪減片段，古典研究中看似無解的謎題”。書中彙集了50篇關於激發她興趣的奇聞異事的廣泛思考，大多與古希臘羅馬相關，偶爾也會偏離其慣常研究領域。

她對書名中獅鷲（這種傳説中的生物擁有爬行動物的身軀、鳥類翅膀、獅爪和突出的喙狀嘴）的追尋，從希臘薩摩斯島的偏遠村莊到奧地利克拉根福市，又回到薩摩斯島，追蹤當地傳説中的"怪物"與"龍"。途中她臨摹了希臘陶器上常與亞馬遜女戰士或蓄鬚斯基泰人搏鬥的獅鷲圖案。當中亞出土的原角龍骨架照片映入眼簾時，這個神秘生物的起源似乎有了答案：“那斧刃般的面孔，強壯的喙部……我認得這個輪廓。這就是我的獅鷲，真實的獅鷲。”

並非所有讀者都會與市長女士一同做出如此跳躍的推論。畢竟，人們可以想象出與化石發現無關的其他原因，來解釋為何獅鷲這樣的生物會吸引古代説書人，就像人們也能想到那些似乎不太可能有現實原型的奇幻生物。市長女士的研究方法在解決某些問題時最為有效，比如她書中提到的"飛蛇"，這些故事源於觀察到的現象——希臘歷史學家希羅多德在埃及旅居時看到的一堆看似骨架的東西。這些"骨架"屬於小型生物，看起來像爬行動物但卻有翅膀。市長女士推測這些也可能是化石，不過她也認為小蝙蝠、蠍子和蝗蟲同樣是合理的猜測。

在引人入勝的"幽靈船"章節中，市長女士為我們呈現了一系列生動的軼事，其中只有一則涉及古典時代——一艘滿載武器的埃及無人船陰森地漂入西班牙羅馬港口的故事。她讓我們沉浸在關於公海上漂流棄船的傳説中，這些船隻給遭遇者帶來恐懼（以及非常真實的危險）。有些幽靈船會"復活"，先是沉沒，而後當船上的鹽或其他可溶貨物溶解減輕重量後重新浮起。1884年不幸的英國運煤船拉姆尼號救起了一艘正在沉沒的法國蒸汽船的船員，結果卻被重新浮出水面的同一艘船撞破沉沒。幸運的是所有船員都安全上岸。

另一項廣泛調查涉及所謂的迪凱隆鳥，希臘醫生克特西亞斯稱波斯國王從印度進口這種鳥的致命糞便用於暗殺。這個陰險的傳説背後是否有事實依據？市長女士帶我們深入探究有毒鳥類的記載，包括新幾內亞的 Pitohui 鳥；僅僅接觸其羽毛和皮膚——“想必糞便也是如此”，市長女士説，儘管似乎沒有進行過測試——就會導致麻木和刺痛，食用其肉可能致命。這種毒鳥直到1989年才被發現，因此市長女士推測，或許有一天會在喜馬拉雅森林中發現毒性更強的迪凱隆鳥。

市長女士分享了許多她在古典地區旅行及日常生活中的引人入勝的小故事。她經歷過許多迷人的冒險，其中許多是與她的丈夫、古希臘歷史學家喬賽亞·奧伯共同經歷的。他們一起在希臘的偏遠角落開闢道路並露營，而奧伯先生則記錄了一些鮮為人知的斯巴達堡壘的遺蹟。她用整整一章的篇幅講述了他們養過的各種寵物雪貂的趣事——這或許源於她對古希臘人養寵物習俗的研究（本書中也包含這部分內容），但提供給讀者的是與活潑調皮的動物以及深深喜愛它們的這對熱心夫婦交流的樂趣。

《飛蛇與獅鷲之爪》一書包含50個獨立的章節，其中許多章節在不同時間框架和文化之間快速切換，適合短時間閲讀。實際上，如果閲讀過多，展示的數據可能會讓人眼花繚亂（有點像“瘋狂蜂蜜”的效果）。例如，關於巨人症的一章從《舊約》中的例子（歌利亞是其中之一）快速切換到被亞歷山大大帝征服的印度國王，再到被尤利烏斯·凱撒征服的高盧人，最後深入講述了羅馬將軍馬略與三個特別高大的日耳曼部落之間的戰爭，這些部落在公元前113年渡過多瑙河。

無論節奏如何，市長女士的奇珍異寶櫃令人欽佩地傳達了她對古希臘羅馬世界的奇妙、複雜和引人入勝的陌生感，以及隨後許多時代的豐富性和多樣性的感受。

羅姆先生是《城市征服者德米特里》的作者，該書將於11月出版。

刊登於2022年7月23日的印刷版，標題為《‘瘋狂蜂蜜’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