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無工作無收入,烏克蘭人重返俄控區家園
Ian Lovett | Photographs by Serhii Korovayny for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烏克蘭扎波羅熱——亞歷山大·伊瓦赫年科表示,他在運送食品和醫療物資時被俄羅斯士兵拘留並毆打,之後便逃離了被俄軍佔領的赫爾松家園。
如今,由於在烏克蘭控制區找不到工作,他不得不與女友及其父母返回這座南部城市,此時距他離開僅過去一個月。
“我們別無選擇,“22歲的伊瓦赫年科説,“我們身無分文了。”
戰爭爆發五個月後,成千上萬為躲避俄羅斯入侵和佔領而逃離的烏克蘭人因無法找到穩定工作或住所,正陸續返回家園——即便這意味着要徒步穿越前線進入俄佔區。
聯合國數據顯示,自戰爭開始以來,烏克蘭4000萬人口中約三分之一被迫離開家園,其中大多數人在相對安全的西部和中部地區避難。隨着俄羅斯在南部佔領區鎮壓異議及任何支持烏克蘭的跡象,每天仍有數千人持續向北遷移,有些人甚至不惜徒步逃亡。
然而他們發現抵達後的經濟環境已難以容納更多人口。
據烏克蘭房地產價格追蹤網站Flatfy統計,自開戰以來,毗鄰波蘭的利沃夫州平均租金上漲近一倍。在鄰近的烏克蘭西部州份,價格更是翻了三倍。
逃離佔領區和戰區的烏克蘭民眾表示,烏控區工作機會稀缺。根據聯合國5月份的一份報告,約64%的烏克蘭國內流離失所者在戰爭期間失去了工作,而57%的人每月生活費不足137美元,遠低於今年年初的烏克蘭最低工資標準。
疏散民眾的困境凸顯了俄羅斯對烏克蘭經濟施加的壓力,這是向基輔及其西方支持者施壓的有力工具。這也增加了烏克蘭奪回南部俄控領土的緊迫性。
“如果你沒有工作或住所,你就會去能找到這些東西的地方,“致力於幫助前線社區恢復的非營利組織"烏克蘭復興倡議"的創始人唐納德·鮑澤説。他補充説,一些從烏克蘭東部來的人是講俄語的人,他們不習慣用烏克蘭語工作,這是在主要講烏克蘭語的西部找工作時面臨的另一個挑戰。
根據聯合國的估計,在戰爭期間被迫離開家園的1200多萬烏克蘭人中,大約有550萬人在6月底前返回。聯合國的報告沒有估計有多少人回到了被佔領土。
烏克蘭政府也沒有關於返回被佔領土人數的數據。官員們説,雖然有些人正在返回,但人數並不多。
奧列克桑德爾·伊瓦赫年科不情願地回到赫爾松,僅僅一個月前他才離開這裏。“人們不應該回來,“幾乎全境被俄軍佔領的赫爾松地區烏克蘭州長德米特羅·布特裏在尼古拉耶夫烏控區一處臨時辦公室接受採訪時表示,“等我們解放這座城市後,所有人才能回到他們在烏克蘭的家園。”
但有些人並未聽從警告。每天都有數百輛汽車和幾輛巴士在扎波羅熱——附近一個由烏克蘭控制的地區首府——塵土飛揚的停車場排隊,等待加入向東前往盧甘斯克、向南前往赫爾松及扎波羅熱州俄佔區的車隊。警察沿隊列檢查證件,偶爾抽查行李,試圖阻止合作者進入俄控區。
最近一個早晨,等候通行的家庭在悶熱的車廂裏煎熬,其他人則躲在零星陰涼處,躺在用汽車輪胎和木托盤搭成的臨時牀鋪上。志願者們分發着一碗碗塑料碗裝的熱湯。
瓦迪姆·李桑斯基和妻子等待着前往盧甘斯克州的車隊出發。四月份當炮擊震動他們在佐洛特村的住宅時,他們逃往東部大城市第聶伯羅,已在那裏度過了三個月。
戰前是礦工的李桑斯基表示,他靠打零工掙錢,但找不到全職工作。從盧甘斯克帶出的積蓄已耗盡。每月136美元房租加上55美元水電費,第聶伯羅的生活成本遠高於盧甘斯克,他們再也無力承擔。儘管找到一家只收半價房租的公司,他坦言仍難以支付。政府每月向從佔領區撤離的烏克蘭人發放約55美元補助,這筆錢根本不夠維持生計。
“我們不想回到盧甘斯克,”39歲的利桑斯基先生説,並補充説他希望自己不會被徵召加入控制該地區的分離主義分子軍隊,就像一些男性遭遇的那樣。“但我們厭倦了生存模式。我在這裏幾個月來的一切收入都花在了房租上。”
並非所有返回者都是被經濟因素驅使回家的。有些人回去照顧年邁的父母——或者希望把他們帶出來。許多烏克蘭老年人只想回家,即使這意味着生活在俄羅斯的控制之下。
志願者們為準備返回俄羅斯佔領區的烏克蘭人提供食物。
在扎波羅熱,人們排隊申請前往烏克蘭南部赫爾松的許可。66歲的拉里薩·蘇爾科娃躺在木托盤上的臨時牀上,等待車隊帶她回到馬裏烏波爾的家。鄰居們告訴她,他們的街區在城市的圍困中大部分完好無損。
“我並不高興我的家現在在俄羅斯領土上,”她説。“但那是我的家。很多鄰居已經回去了。”
扎波羅熱停車場的志願者們表示,大約一半返回被佔領土的人是因為他們無法承擔留在這裏的費用。
尤里·西多連科在2014年首次離開烏克蘭東部,當時俄羅斯支持的分離主義分子佔領了頓涅茨克地區的一部分。今年三月,他再次逃離,隨着戰鬥逼近他們在哈爾科夫的家,他與妻子和兒子搬到了第聶伯。
機械師西多連科先生一直找不到工作,只能靠親戚接濟購買食物。他表示想返回哈爾科夫,但不願讓6歲的兒子冒險。他汽車副駕駛座的籠子裏還蹲着一隻豚鼠。
目前他們正前往俄軍佔領的南部城市埃涅爾戈達爾投奔親戚。“可能不會長住,但總算有個落腳處,“37歲的西多連科説,“也許哈爾科夫的局勢很快會好轉。”
志願者向流離失所者分發食物、衣物等物資。圖片來源:《華爾街日報》Serhii Korovayny在赫爾松被俄軍抓捕的伊瓦赫年科先生離開佔領區時,腫脹的下巴幾乎無法張開。他説士兵曾把他綁在椅子上,用腳踢並用刀柄毆打。過去一個月他輾轉教堂、學校等提供免費牀位的地方過夜。他本想與女友及其父母前往波蘭投親,因手部殘疾缺了根手指獲准離境。但女友父親因仍處兵役年齡被邊境攔截,伊瓦赫年科決定留下陪伴女友一家。
他們先到利沃夫,又輾轉敖德薩,聽説附近村莊有工作機會。抵達後卻發現只有超市收銀員一個空缺,且無人應聘成功。每到一處,他們都在避難所住到規定時限屆滿。
他們在尼古拉耶夫花了兩個星期找工作。“但那裏的難民太多了,“伊瓦赫年科先生説。“每個職位空缺都有10個人申請。”
每晚的炮擊都會把他們驚醒,於是他們決定前往扎波羅熱。
週四他表示,現在錢已用盡,如果第二天還不能搭上從扎波羅熱到赫爾松的巴士,“我們就得露宿街頭了”。
“被佔領土不是好地方,“他説。“但目前我別無選擇。”
扎波羅熱的一處街頭路障。尼基塔·尼古拉延科對本文有貢獻。
致信伊恩·洛維特,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載於2022年7月27日印刷版,標題為《部分民眾返回俄佔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