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皮爾龐特·摩根的圖書館：打造愛書人的天堂》書評：無聲勝有聲 ——《華爾街日報》

摩根圖書館與博物館外觀圖片來源：佈雷特·拜爾/摩根圖書館與博物館紐約

你可以購得一把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卻永遠無法真正擁有它。你所能做的只是暫時保管它，並深知自己有責任將其完好無損地傳承給後代。要是我們文化機構的守護者們也能這樣想就好了。為何他們總覺得必須對自己的建築進行"重新構想"？（難道他們認為自己比路易斯·康、戈登·邦夏或霍勒斯·特朗鮑爾更具想象力嗎？）在這場對傑作進行重構的當代狂熱中，有一個偉大的例外——一個將自家建築視為斯特拉迪瓦里般珍貴遺產的機構。

摩根圖書館與博物館由鍍金時代傳奇金融家J·皮爾龐特·摩根創建。1902年，他委託麥金、米德與懷特建築事務所的查爾斯·F·麥金設計一座私人圖書館，毗鄰其位於麥迪遜大道與36街的宅邸，用以珍藏他無價的古籍、手稿和畫作。麥金打造了一件完美的高文藝復興古典主義傑作，採用光澤瑩潤的田納西大理石建造，堪稱全球最精美的圖書館之一。

這類建築在美國幾乎絕跡。美國大多數圖書館建於工業革命大幅降低書籍成本之後，這使得圖書館設計淪為倉儲問題——如何容納源源不斷的新書。但在文藝復興時期，書籍是稀世珍寶，主人總愛將其陳列眼前。摩根圖書館正是對這種早期圖書館形態的迴歸，整個空間一覽無餘。

然而，這座建築本質上是一座內省式的建築，對街道擺出一副冷漠的面孔。2006年，倫佐·皮亞諾（Renzo Piano）進行了一次重大擴建，將入口移至麥迪遜大道，這意味着遊客要麼匆匆一瞥麥金（McKim）建築的外觀，要麼根本看不到，這使得這座建築變得更加沉默寡言。現在，隨着一項耗資1300萬美元的建築項目的完成，圖書館重新成為摩根校園的中心，這一問題得到了糾正。遊客現在可以近距離欣賞圖書館精美的外觀並細細研究，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

摩根圖書館與博物館內部圖片來源：摩根圖書館與博物館“J·皮爾龐特·摩根的圖書館：打造愛書人的天堂”這一精彩的展覽清楚地表明，這座建築的外觀值得仔細研究。展覽追溯了該建築的設計、建造和裝飾過程，精心挑選的91件展品中不乏驚喜。例如，我們瞭解到最初的建築師是惠特尼·沃倫（Whitney Warren），他剛剛憑藉紐約遊艇俱樂部的設計驚豔亮相，並以為摩根想要同樣活潑的風格。他的設計圖紙展示了一個活潑的圓頂亭子，充滿動感和活力，非常迷人。

然而，摩根想要的是剋制和莊重，而他在麥金身上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人。展覽中揭示的麥金是一個完美主義者。他從兩座16世紀最精美的羅馬別墅——美第奇別墅（Villa Medici）和朱利亞別墅（Villa Giulia）中汲取靈感，採用了立方體塊與深涼廊相結合的母題。但在確定了設計方案後，他仍不斷修改和完善。我們看到了三個不同的版本——一幅小型透視研究；美國最傑出的建築插畫家休森·霍利（Hughson Hawley）繪製的華麗效果圖（人們應該研究前景中各式各樣的馬車和無馬車輛）；以及一個大型石膏研究模型。每個版本都略有不同，麥金痴迷地微調比例和裝飾，表明他並不認為立面僅僅是一堵牆，而是像人臉一樣富有表現力和微妙之處。

我們在室內設計圖紙中同樣看到了這種對細節的關注。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幅水彩與蛋彩繪制的圖書館地面馬賽克平面圖，堪稱色彩明暗調節的完美研究，最終落定於一塊古老的斑岩中央圓盤。這提醒我們，儘管常被忽視，地面與牆壁或天花板一樣，都是建築中不可或缺的元素。

人們應當細細品味愛德華·斯泰肯1903年為摩根拍攝的那張驚人照片。這位大收藏家長着紫紅色的酒糟鼻且厭惡拍照；畫面中的他似乎正竭力壓制怒火卻未能完全成功。

麥金、米德與懷特事務所為摩根圖書館地面設計的初步方案（約1901年）圖片來源：摩根圖書館與博物館參觀者需要步行穿梭。從展覽區到圖書館內部，再至外部空間，需在不同建築與室內外之間穿行。切莫貪圖省事跳過任何環節。尤其應當仔細觀賞託德·朗斯塔夫-高萬設計的新花園。它通過低矮植被與精美的卵石馬賽克，恰到好處地襯托着所對應的建築立面。幾件考古殘片（包括一具羅馬石棺）的擺放位置考究，展現出最被低估的美學特質——間隔韻律感。關於這個花園最妙的評價莫過於：它看起來彷彿自古就存在於此。

在這裏，人們可以欣賞到立面無可挑剔的石砌工藝，這些石塊如同古希臘建築般切割精準，無需灰漿粘合；僅用薄鉛片分隔各層石材。但這絕非單純的懷舊之作——摩根旨在保護藏書免受濕氣侵蝕，因此採用了現代空心牆結構。最終成果完美融合了現代建築技術與考古智慧，堪稱美國紀念性石砌建築中最傑出的典範。

簡而言之，這座建築界的"斯特拉迪瓦里"名器已重獲完美音準。這場修復工程及慶祝特展不容錯過。

J·皮爾龐特·摩根圖書館：打造愛書人的天堂

摩根圖書館與博物館，展期至9月18日

劉易斯先生任教於威廉姆斯學院建築史系，併為《華爾街日報》撰寫建築評論。

刊載於2022年7月28日印刷版，原標題《摩根圖書館的無聲勝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