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元危機比你想象的更嚴重 - 《華爾街日報》

女士們、先生們，美元危機已經來臨。

儘管許多人遲遲不願承認，但匯率混亂是重大全球風險這一事實早已顯而易見。這種危險源於主要央行行長們各自為政、近乎頑固地以功能失調的方式對抗通脹所導致的混亂局面。由此引發的貨幣價值波動（為簡便起見，這裏我們主要描述為美元走強）註定會以難以預測的方式波及全球經濟。

如今我們正身處其中。微軟和IBM等知名企業紛紛報告壓力，部分原因正是匯率影響了以美元計價的海外收益。歐元兑美元匯率兩週前跌破平價，歐洲人發現匯率惡化加劇了通脹，尤其是通過能源價格傳導。日本情況類似，日元對美元匯率跌至數十年低點。

隨着全球經濟快速發展，匯率混亂阻礙經濟的傳導路徑也在演變。匯率下跌與出口競爭力提升之間存在機械關聯的假設早已過時。如今，快速匯率波動通過猖獗的美元外債（最新統計高達13.4萬億美元）或美元計價貿易結算（即使交易雙方均非美國企業）傳導。這兩種機制在匯率波動時會擴大普通企業的財務困境範圍。

與此同時，那些曾用於抵禦匯率波動的措施如今收效甚微。在經歷了20世紀80年代和90年代的一系列新興經濟體危機後，人們普遍認為新興市場應通過借入本幣來抵禦美元風險。

它們大多照做了。唯一的問題在於——正如國際清算銀行最新報告所警示的——這些國家的大部分債權人仍在境外，且其賬目往往仍以美元計價。劇烈或突發的匯率波動可能對美元計價資產組合造成毀滅性衝擊，進而引發大規模資本外流（或流入）。這種資本流動與一國經濟基本面或政策優劣完全無關，僅僅源於外國投資者必須重新平衡其投資組合。

這些不受控的匯率波動通過多種現實路徑威脅着國內外金融穩定，但更深刻的是，它們對全球市場經濟根基構成了哲學層面的挑戰。

當代貨幣與財政政策常被詬病助長經濟金融化——即通過財務操縱和債務驅動的投機行為追逐短期暴利。這種金融化以犧牲創新和創業的長期投資為代價。審視當前匯率亂象，這一政策失靈的現象被放大得尤為明顯。

看看這些企業財報。儘管匯率波動對每家公司的影響大致相同，但其具體效果卻因企業而異。

首先，總部所在地和記賬貨幣至關重要。當華爾街正經歷美元貶值衝擊時，德國企業（例如）卻因歐元貶值而水漲船高——德國旗艦指數DAX的40家成分股公司合計獲得高達300億歐元的匯兑收益，這在一定程度上抵消了國內能源成本上漲的衝擊。

企業類型同樣關鍵。美元快速升值帶來的反常結果是：它懲罰了那些在全球擴張業務版圖的公司。而面向美國國內市場的企業至少可以期待，強勢美元通過壓低大宗商品美元價格來控制其原材料成本。

此外，管理層的金融智慧也舉足輕重。全球化企業始終可以通過對沖來管理外匯風險。例如IBM就對35種貨幣進行風險對沖。但這要求公司的財務團隊既足夠精明又足夠幸運才能操作得當。這種對沖需要付出難以精確估量的成本——對於每年數萬億美元的全球貿易和投資流動而言，這個成本至少高達數百億美元。

重大的政策失誤在於，這一切與打造更好的捕鼠器毫無關聯。那麼，企業或個人如何才能取得成功？這是任何政治經濟體系的核心問題，西方資本主義的答案本應是"通過勤奮工作、長期投資和創業精神"。但正如貨幣危機所揭示的，如今的答案日益變成"憑藉地理位置的選擇運氣和複雜金融衍生品的巧妙運用"。這絕非運行市場經濟之道，也無法維繫民眾對其的政治支持。

各國央行正將彈性匯率機制推向極限，該機制本被標榜為促進全球經濟高效運轉的工具。但無論在實踐還是理念層面，它正在成為威脅全球經濟的又一因素。

圖片來源：jason lee/路透社本文發表於2022年7月29日印刷版，標題為《美元危機的嚴重性超乎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