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唯一”如何被贏得：可能成為美國最昂貴住宅背後的傳奇》

房地產經紀人雷尼·威廉姆斯站在洛杉磯炙熱的陽光下，她腳上的莫羅·伯拉尼克高跟鞋陷進了南梅普爾頓大道一處標價899.5萬美元的待開發空地泥土裏。那是2011年，她正在等待一位潛在買家。

威廉姆斯回憶説，一名男子從銀色勞斯萊斯古斯特轎車中走出，從頭到腳穿着淺色亞麻服裝，皮膚曬得黝黑，烏亮的頭髮向後梳得一絲不苟。她將厚重的建築規劃圖卷軸遞給他——這些圖紙專為該地塊設計——他卻猛地將圖紙砸在引擎蓋上，力道之大讓她擔心會留下凹痕。他宣稱：“我要出價。”

“這人是誰？“威廉姆斯説，當聽到對方如此快速做出決定時，她不禁暗自思忖。

此人正是尼羅·尼亞米，當時四十出頭的他正作為新興開發商在洛杉磯投機房產領域大展宏圖。幾年後，他將啓動畢生傑作——位於貝萊爾區的超級豪宅"The One”，並標價5億美元掛牌，意圖創下全球最貴房產紀錄。

開發商尼羅·尼亞米2018年在其西好萊塢住所的留影。圖片來源：Michal Czerwonka/華爾街日報今年早些時候，尼亞米標誌性項目的財務危機達到頂點，為這場令洛杉磯地產界矚目十年的傳奇畫上句號。這座約10.5萬平方英尺、配有夜總會和五個游泳池的超級豪宅，本有望成為美國史上最奢華住宅之一，卻因債務違約和破產程序而功虧一簣。據破產文件顯示，三月"The One"以僅1.26億美元（不含佣金及手續費）的價格拍賣成交，遠低於該房產約1.9億美元的未償債務。

尼亞米先生通過發言人表示，他和前妻伊馮娜·尼亞米在這個項目上最終損失了4400萬美元，“外加我十年的光陰”。

從某些方面來説，作為“The One”背後推手的尼亞米先生的故事，與這座豪宅本身一樣引人入勝。

“他真正革新了洛杉磯的房地產行業，因為他承擔了無人敢嘗試的風險，”比佛利山莊地產公司的威廉姆斯女士説道，她後來與丈夫布蘭登·威廉姆斯共同參與了“The One”的銷售工作。

布蘭登和雷尼·威廉姆斯在“The One”豪宅前。圖片來源：瑞安·韋斯特本報道基於對貸款方、商業夥伴、私人朋友、房地產經紀人以及建築專家的採訪，這些人士均在尼亞米先生建造“The One”期間與他有過接觸。

尼亞米先生在聖費爾南多谷的一個工薪階層社區長大。在1994年創辦自己的製作公司之前，他曾為低成本電影做特效工作。大約在那時，他開始在聖費爾南多谷購買小型住宅作為副業，翻修後轉售，他在2018年接受《華爾街日報》採訪時表示。起初他買賣價格在幾十萬美元的低價住宅，逐漸發展到高端地區的公寓。在20世紀90年代末結婚後，他和尼亞米女士開始關注越來越大的住宅。

記錄顯示，他以825萬美元的價格買下了威廉姆斯女士掛牌的南梅普爾頓大道地塊，隨後在2014年將他在那裏建造的一座豪宅以4400萬美元的價格賣給了約旦房地產大亨哈桑·伊斯梅克。伊斯梅克先生未回應置評請求。

這是尼亞米先生屢試不爽的商業模式：威廉姆斯女士表示，他為豪宅配備極致奢華的設施——比如香檳酒窖和玻璃底泳池，並標出遠超市場承受能力的高價。

2014年尼亞米在南梅普爾頓大道建造並以4400萬美元售出的投機房產。圖片來源：EagleView"尼羅一手開創了投機房產市場，“曾與尼亞米密切合作的建築師保羅·麥克萊恩説。他稱尼亞米深諳如何用細節打動富豪買家：這裏繡個字母浴巾，那裏噴點香水。

“他販賣的是一種生活方式，“麥克萊恩説。

房產經紀人透露，尼亞米還採用非常規營銷手段。其某處房產的宣傳視頻中，全身塗金的女性模特穿着黑色內衣和鎖子甲；另一名模特則在泳池裸泳。

他接連達成鉅額交易，包括2014年以3900萬美元將霍姆比山一座帶水下隧道的豪宅賣給吹牛老爹；這位説唱歌手的發言人未回應置評請求。

2015年前後，尼亞米開始向媒體透露他計劃建造標價5億美元的"唯一"豪宅。房產記錄顯示，他於2012年以2800萬美元購得該地塊。麥克萊恩稱，尼亞米邀請他設計這座最具野心的宅邸，內含水母水族館、賭場和夜總會。

位於"The One"內部的酒吧。攝影：道格拉斯·弗裏德曼但尼亞米先生很快在投機性住宅過剩的市場中面臨更激烈競爭。“人們開始湧入這個領域並模仿我的做法，“他在2018年説道。

尼亞米名下的房產曾快速轉手；如今卻滯銷難售。記錄顯示，截至2018年，他賬面上至少積壓了五套未售出的投機性住宅，揹負着數億美元債務。

彼時尼亞米向《華爾街日報》透露，經營壓力已造成嚴重影響。“看到那些房貸賬單簡直讓人窒息，“他坦言。

當時尼亞米正將其他項目的銷售利潤投入"The One"建設，除從加拿大投資人呂西安·雷米亞爾和醫生兼地產投資人約瑟夫·英格蘭諾夫關聯企業獲得的貸款外，他還動用了自有資金。

2018年，尼亞米從經營次級汽車貸款公司的地產投資人唐·漢基處獲得8250萬美元貸款。漢基表示，這筆資金幫助償還了該物業數千萬美元債務，併為已完成80%的項目提供了竣工資金。雖然他認為5億美元的標價是營銷噱頭，但預估該物業實際價值可達2億至2.5億美元。

伊馮·尼亞米於2017年。照片：查理·蓋萊/蓋蒂圖片社"他存在現金流問題，“漢基先生如此評價尼亞米先生，“由於存在額外風險，我們的貸款利率略高於正常水平。“尼亞米的發言人表示，他認為該貸款利率與漢基先生的其他貸款具有可比性。

尼亞米的個人生活也正經歷變故。記錄顯示，2017年，與他結婚18年並育有兩子的妻子尼亞米女士提交了離婚申請。尼亞米女士未回應置評請求。

據當時與其共事的商業夥伴透露，離婚後的尼亞米在房地產界獲得了"派對王子"的名聲。他在社交媒體上的活躍表現強化了這一形象——Instagram上發佈自己在希臘米克諾斯島泳池邊暢飲香檳的照片，在內華達火人節身着豹紋紗籠的視頻，以及在西好萊塢住宅舉辦睡衣主題派對時，身着休·海夫納式睡袍擺拍的畫面。

“你會發現許多商界領袖參加火人節時的着裝同樣不適合董事會場合，“尼亞米通過發言人回應。至於睡衣派對，他表示：“在我看來，在睡衣主題派對上穿睡袍恰恰體現了得體。”

據洛杉磯警察局記錄，2020年洛杉磯新冠封鎖期間，尼亞米名下物業因違規聚會收到八次傳票，包括喧鬧集會及向未成年人提供酒精飲料的指控。尼亞米稱當時已將房屋出租給第三方：“除可能一次例外，這些違規行為並非由我直接造成。”

據多位參與破產程序的人士透露，貸款方開始對他的生活方式和派對習慣表示擔憂。

到2020年疫情爆發時，尼亞米先生仍未完成"The One"的建造。儘管威廉姆斯夫婦表示他們已為尋找買家努力了數年，但這棟豪宅從未正式掛牌出售。威廉姆斯夫婦稱，在拍賣前一年，他們曾向尼亞米先生轉達過幾位中東買家的報價，但均未獲回應。尼亞米先生通過發言人反駁了這一説法，表示從未收到任何報價。

“The One"中的辦公區域。圖片來源：道格拉斯·弗裏德曼據參觀過該房產的經紀人表示，“The One"很難推銷。對多數買家而言，其規模過大，更像辦公園區而非私人住宅。另一個障礙是尼亞米先生未取得居住許可證，導致該房產無法合法入住。根據2021年受委託評估該物業的建築諮詢公司Vertex的初步報告，部分原因是實際建築面積超出了許可範圍。

Vertex報告指出，這座半成品建築在多年斷斷續續的施工後，已開始出現裂縫問題，包括七處水景設施的滲漏和大理石地面的污漬。

尼亞米先生通過發言人拒絕對該報告置評，表示未曾見過報告內容，且在所稱滲漏發生期間無法進入房屋查驗。

他表示，由於漢基先生撥款緩慢，The One的建造工程多年來時斷時續，尼亞米先生不得不墊付資金支付建設費用。

“如果貸款資金能按承諾在施工期間及時到位，房子早就完工了，所有問題都已解決，並且[入住許可證]也拿到了，”他説道。

房產經紀人指出，關於這棟房子的頻繁頭條新聞也讓買家望而卻步。“很多人不想買一棟比自己還有名的房子，”參與該房產營銷的經紀人之一、Compass公司的亞倫·柯曼表示。

The One內的電影院。圖片來源：馬克·安傑勒斯The One的保齡球館。圖片來源：喬·布萊恩特柯曼稱，大約此時，尼亞米先生開始表示根本不想出售The One，而是提議將其改造成舉辦拳擊賽甚至奧斯卡頒獎禮的高端活動場所。他談到要讓惠特尼·休斯頓、邁克爾·傑克遜和貓王等藝人的全息影像在這些活動中為觀眾表演。

“我們竭盡全力向尼羅解釋這希望渺茫，他應該專注於出售，但效果甚微，”柯曼先生説道。

尼亞米先生通過其發言人表示：“如果當初能讓我追逐那個夢想，所有投資者和貸款方本可全額收回資金，而我也能從項目中獲利。”

他還談及圍繞"The One"推出加密貨幣、建立名為"The One"的銀行以及創辦"The One Truth Network"電視頻道的計劃。

由於擔憂資金使用情況，漢基先生要求尼亞米與當地開發公司合作監督施工。

The One坐落於海角之巔，可360度俯瞰洛杉磯盆地全景。圖片來源：馬克·安傑勒斯The One目前尚未完工。圖片來源：馬克·安傑勒斯“他揮霍了我們提供的資金，”漢基先生説，“我們試圖限制資金流向以確保用在正確的地方。”

2021年10月，在多次延長尼亞米的貸款期限後，漢基申請對The One進行止贖。尼亞米隨即將該物業申請破產保護，此舉暫緩了止贖程序併為其爭取更多時間尋找買家。原定於2022年3月舉行為期數日的線上拍賣。

就在破產申請期間，時尚大亨理查德·薩吉安已為其洛杉磯夢想住宅尋覓五年之久。據威廉姆斯和希爾頓&海蘭德經紀人斯圖爾特·維特里克透露，這位快時尚公司Fashion Nova的創始人預算在5000萬至1.5億美元之間，希望購置配有主卧按摩浴缸且景觀絕佳的豪宅，他們幾乎帶薩吉安看遍了洛杉磯所有重要房源。

薩吉安先生與尼亞米先生幾年前初次相遇，當時尼亞米帶薩吉安參觀了"The One"豪宅。據經紀人透露，薩吉安當時並未出價，但隨着2022年初拍賣臨近，他們説服他再次看房。某個傍晚，他們花了約四小時細覽這棟住宅。維特里克先生表示，薩吉安似乎很感興趣，但尚未下定決心。

“The One"豪宅的休息區。圖片來源：喬·布萊恩特威廉姆斯女士回憶，在線拍賣最後一天，競價僵持在6000萬美元左右，經紀人們陷入恐慌。該房產未設保留價，意味着無論價格多低都將由最高競拍者購得。

拍賣期間，威廉姆斯女士駕車穿越好萊塢山時心神不寧，甚至讓助理接管了她的路虎方向盤。因擔憂成交價過低，她在副駕駛座上致電房產受託人，懇求中止拍賣。“我並非脆弱之人——從業多年早已處變不驚——但當時我哭了。”

2019年的理查德·薩吉安。圖片來源：艾倫·貝雷佐夫斯基/FilmMagic突然，新競拍者薩吉安先生以9000萬美元報價殺入角逐。知情人士透露，漢基先生隨後出價1億美元，意圖日後高價轉手。但薩吉安最終以1.26億美元總價勝出。

法官批准了這筆交易幾周後。這個價格是洛杉磯房產有史以來最高的成交價之一，漢基先生表示他很可能收回為該項目提供的所有資金。但這個價格遠未覆蓋該物業的其他未償債務以及尼亞米家族投入The One的資金。

“當你把所有資金都重新投入一個卡米洛特項目，卻眼睜睜看着這些錢在眼前蒸發，這簡直是毀滅性的，”尼亞米先生通過發言人表示。他對薩吉安先生也感到憤怒，稱薩吉安曾是好友，卻指責他“背後捅刀”。

“我帶理查德看了The One，因為他説有興趣購買，”尼亞米先生通過發言人説，“在我們多年友誼中，他有無數次機會可以購買，但他卻等待一場清倉拍賣，明知這會使我一無所有。”

薩吉安先生拒絕對這一指控發表評論。

房地產經紀人表示，The One擁有洛杉磯最壯觀的景觀之一。攝影：馬克·安傑勒斯The One擁有多個游泳池。攝影：喬·布萊恩特儘管房地產界許多人現在將尼亞米先生的困境視為警示故事，但威廉姆斯先生表示他永遠不會低估這位開發商。

“他出身卑微，但很聰明。洛杉磯的一些陰暗面影響了他，讓他失去了專注力，”威廉姆斯先生説。

尼亞米先生通過發言人反駁了這一描述：“我可以誠實地説，我付出了200%的努力。”

尼羅·尼亞米在洛杉磯他的投機房產之一Opus。照片：Alamy聯繫作者凱瑟琳·克拉克，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2年7月29日印刷版，標題為《‘The One’是如何被拿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