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為持久衝突做準備，基輔恢復近乎常態生活，劇院與舞會重現

烏克蘭基輔——歌劇演員奧列克桑德爾·梅爾尼丘克在二月俄軍坦克逼近基輔郊區時，迅速拿起一把霰彈槍，加入領土防衞營，保衞烏克蘭首都的防線。

這座擁有約350萬人口的城市幾乎清空，反坦克路障封鎖了道路，炮火轟鳴讓留守居民徹夜難眠。基輔歌劇院和芭蕾舞劇院與所有餐廳、酒吧、博物館、購物中心一同關閉，只有藥店和超市仍在營業。

如今，前線已推移至距基輔數百英里外，戰鬥集中在烏克蘭東部。乍看之下，基輔似乎恢復了虛假的平靜。據市長稱，截至五月中旬，三分之二的逃離者已返回。街道車水馬龍，餐廳露台上擠滿啜飲阿佩羅橙光的顧客。音樂會與藝術展重新開幕，連那些曾充當防空洞的脱衣舞俱樂部也豎起廣告牌宣告迴歸。

基輔展出的繳獲俄軍裝備。隨着基輔不再面臨直接威脅，包括44歲的梅爾尼丘克在內的許多國土防衞志願者已重返和平時期的工作。自五月下旬基輔國家歌劇院重新開放以來，這位曾在三月俄軍炮火中幾度死裏逃生的首席男中音，已參演《納布科》與《茶花女》，並正為下月的《弄臣》做準備。

“如果我們的藝術和文化不復存在，我們為何而戰？”他説，“我們的職責是不投降，並儘可能恢復我們過去的生活方式。我們必須這樣做，以尊重所有為此獻出生命的人。”

基輔的新常態僅此而已。梅爾尼丘克的妻子和孩子在2月試圖逃離基輔時差點撞上俄羅斯的檢查站，目前仍留在安全的意大利，因為尚不清楚烏克蘭的學校是否會在9月重新開學。每天都有數十名烏克蘭士兵在東部和南部陣亡。俄羅斯的導彈襲擊擊中了全國各地的城市。

“我們的職責是不投降，並儘可能恢復我們過去的生活方式，”歌劇演唱家亞歷山大·梅爾尼丘克説。“儘管基輔的情況已經變得平靜許多，但我們都有親戚或朋友在前線作戰，或面臨更加艱難的處境，”劇院的編舞和獨舞演員維克多·伊什丘克説。

烏克蘭總統弗拉基米爾·澤連斯基多次敦促基輔市民不要過於放鬆，因為戰爭遠未結束。儘管烏克蘭戰士在4月將俄羅斯軍隊趕出了基輔地區，莫斯科並未放棄佔領該市乃至整個烏克蘭的野心。

儘管俄羅斯導彈每隔幾周就會襲擊基輔一次，但迄今為止僅造成有限傷亡。然而，在遠離前線的其他烏克蘭城市，近期俄軍導彈襲擊造成的傷亡要嚴重得多——文尼察市一座活動中心和克列緬丘克市一家購物中心的遇難者達數十人。

澤連斯基在採訪中表示，他理解基輔民眾在經歷數月苦難後渴望放鬆的心情。“他們活下來了，想要感受生活仍在繼續。人不能一直沉浸在壓抑情緒中，“他説，“而且這對經濟有好處。”

澤連斯基同時指出，基輔的享樂場景可能會讓戰火激烈地區的居民感到不適。“他們看着基輔説：我們在這裏死去，你們怎麼能坐在咖啡館裏？他們也沒錯，“澤連斯基表示，“立場不同，但雙方都有道理。”

基輔當代藝術核心場館平丘克藝術中心正在舉辦的展覽。即便在基輔民眾放鬆之際，戰爭陰影也從未遠離。多家餐廳將繳獲的俄軍裝備——從頭盔到被擊落戰機的殘骸——作為裝飾陳列。在重新開放的平丘克藝術中心（該市頂級當代藝術場館），部分展區記錄了俄軍佔領期間犯下的戰爭罪行。近期在舊工廠舉行的全天鋭舞派對上，部分門票收入被用於支援烏軍需求。當某個大廳的狂歡者隨着黑眼豆豆的音樂起舞時，隔壁佈滿紋身的年輕人正在觀看關於俄羅斯入侵的舞蹈表演。

基輔市中心的脱衣舞俱樂部Penthouse，其地下室內裝飾着裸女畫像，在三月份城市遭炮擊時成為約30人的臨時避難所。“所有舞女都離開了，附近公寓的居民帶着寵物在這裏住了一個月，“保安奧列格·波格丹説道，他當時一直與避難者們同在。

該俱樂部於六月重新營業，但由於機場關閉、外國遊客絕跡和經濟低迷，經營舉步維艱。“可以想象，人們現在沒這個心情，“只透露名字娜塔莉亞的經理表示，“但我們必須堅持下去，繼續納税。我堅信我們會勝利。”

基輔所有活動場所、餐廳和俱樂部最晚在晚上10點關門，因為全市仍執行嚴格的晚11點至次日凌晨5點宵禁。入夜後，五個月前還車水馬龍的街道歸於沉寂，警車巡邏空蕩的馬路，查緝違規者。

“活着回來"基金會負責人塔拉斯·奇穆特指出，烏克蘭生存的關鍵在於學會在持續緊張的環境中維持運轉。該基金會為烏軍提供從防彈衣、止血帶到無人機和筆記本電腦等各種物資。“我們正生活在新現實中，“他説，“但國家必須繼續運轉，因為這場戰爭可能持續數十年。我們需要工作、生活、重啓經濟、重建家園——就像以色列做的那樣。“自二月以來，這個與軍方密切合作甄別緊急需求的基金會已收到約1.09億美元捐款，目前仍以每週27萬美元的速度持續湧入，這標誌着社會仍在持續動員支持戰事。

在基輔的歌劇和芭蕾舞劇院，戰爭如同在其他地方一樣，強加了諸多限制。由於大量員工仍滯留國外，完整演出難以籌備。芭蕾舞團藝術總監謝爾希·斯庫茲表示，目前180人的舞團中僅有40名舞者留在基輔，“許多藝術家仍因恐懼不敢回國”。他透露，劇院五月底重新開放時，首場演出僅湊齊了8名女舞者和10名男舞者，隨着部分明星獨舞演員的迴歸，情況已有所改善。由於部分樂師缺席，管絃樂隊也只能演奏部分曲目，其餘節目需配合錄音演出。

俄羅斯遠程導彈襲擊的持續威脅迫使劇院將觀眾容量限制在450座左右——僅為常規容量的三分之一，這是經過安全認證的地下衣帽間大廳的最大承載量。演出於下午3點開始，每場表演前都會進行導彈警報時的避難指引。

“沒人能忘記外面正在發生的戰爭。如今在電影院或劇院時，我們總忍不住想：空襲警報會響起嗎？能看到演出結束嗎？“28歲的企業家奧列克西·什帕克在觀看近期芭蕾演出時如是説。

另一位常客加林娜·迪亞科娃自五月以來第三次走進劇院，正與友人討論敖德薩市最新遭遇的導彈襲擊。她自豪地指向一羣在指揮官帶領下來觀劇的年輕士兵。

“不放棄非常重要，”她説。“第一次回到這裏時，我熱淚盈眶。人們對文化如此渴望，如此渴望至少能淺嘗我們曾經擁有的生活。”

歌劇男中音梅爾尼丘克先生表示，正是這種展現國家韌性的渴望激勵着他。“每天早晨醒來，我們都以為那只是一場噩夢，生活將恢復如初，”他説。“然後我們都會記起，必須繼續努力，終有一天會實現。”

獨唱演員阿納斯塔西婭·舍甫琴科和維克托·伊什丘克在基輔歌劇芭蕾舞劇院最近的一場演出中等待登台。致信 雅羅斯拉夫·特羅菲莫夫，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2年7月29日印刷版，標題為《戰火紛飛中基輔擁抱近乎正常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