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工約瑟芬》評論：偽裝下的間諜 - 《華爾街日報》

1945年，約瑟芬·貝克在倫敦的一場勝利派對上為部隊表演。圖片來源：Jack Esten/Getty Images1925年，約瑟芬·貝克（1906-1975）逃離聖路易斯的貧民窟前往巴黎後，成為世界上最著名的藝人。她身披一串珠鏈，穿着人造香蕉裙的形象，成為了爵士時代的象徵。正如英國作家達米安·劉易斯在《特工約瑟芬：美國美人、法國英雄、英國間諜》一書中所寫，貝克“以其充滿性感的‘異域風情’半裸舞蹈表演點燃了巴黎，既令觀眾震驚、激怒，又深深吸引。”但劉易斯告訴我們，她“一生中最偉大的表演”是在二戰期間擔任間諜的角色。

貝克在咖啡館社交圈和外國使館中建立了廣泛的人脈，對法國和英國極為有用。她與畢加索、科克託、科萊特和海明威等頂尖藝術家和知識分子也是朋友（後者稱她為“任何人見過的最令人驚歎的女人”）。

她還異常堅韌。作為一個在種族主義、隔離和貧困中長大的黑人女性，她為出人頭地付出了巨大努力。劉易斯寫道，她的對手“證明是無情的、兇殘的、冷酷的，且極其狡猾，利用欺騙、操縱以及原始恐懼和偏見的力量來達到他們的目的。”“大多數情況下，面對他們時，她唯一的防禦就是非凡的鎮定、勇氣和膽量。從很多層面來説，她一生都在演戲：從很小的時候起，她的事業和生活就在公眾舞台上展開。”

她作為演員的才能是她作為間諜的最大資本，而她的全球知名度則成了保護傘。誰會想到那個牽着鑲鑽皮帶、帶着寵物獵豹在香榭麗舍大街上招搖過市的女人竟是一名特工？她還帶着一羣動物四處旅行：一隻大丹犬、一隻小猴子、一隻金獅狨、一隻狨猴和兩隻白鼠——這簡直是完美的偽裝。

貝克於1937年成為法國公民，隨後被法國反間諜機構第二局招募。她的聯絡人雅克·阿布泰上尉在回憶錄中描述了他們在巴黎郊外別墅初次見面的情景。她從灌木叢中走出來，戴着一頂破舊的氈帽，穿着園藝褲，手裏抓着一個裝滿蝸牛的凹痕鐵罐。這與他想象中的巨星魅力形象相去甚遠。（離開時他注意到，她留在前門的蝸牛罐已經空了——那些本打算餵鴨子的蝸牛全都逃走了。）兩人一見如故，後來還發展出一段“轟轟烈烈”的戀情。

貝克的間諜工作從一開始就令人印象深刻。她的第一個任務是接近意大利大使館的隨員，對方會向她透露墨索里尼與希特勒秘密結盟的計劃。日本大使的妻子則透露，日本無意與盟軍保持聯盟關係。貝克與外交官和軍事領袖們周旋，從他們那裏蒐集情報，然後躲進浴室，將談話內容匆匆寫在手臂上。

在佔領期間的大部分時間裏，她住在多爾多涅河畔的米朗德城堡。在那裏，她幫助藏匿難民和抵抗組織成員，甚至直面德國士兵（城堡的整個側翼現在是她戰時工作的博物館）。她組織了一場途經里斯本和摩洛哥的巡演，將用隱形墨水寫在樂譜上的德軍調動情報藏在自己的戲服和皮草中，傳遞給英國情報機構。在摩洛哥，她患上了腹膜炎，病情嚴重到幾乎喪命，但在卡薩布蘭卡一家診所康復期間，她把房間用作秘密會面地點。當歌手莫里斯·謝瓦利埃前來友好探望時，她拒絕讓他進入——這位被懷疑與維希政權合作的藝人曾在維希電台播放自己的歌曲。貝克評價他“是個偉大的藝術家，卻是個渺小的人”。

劉易斯先生是一位多產的戰時歷史和小説作家。《特工約瑟芬》並非傳記（已有眾多版本），而是一部詳細記述戰爭及她間諜生涯的長篇作品，其間穿插其生平背景資料。儘管獲得了近期解密的文件和信件，劉易斯先生表示仍面臨諸多挑戰，主要源於情報機構行動至今仍籠罩在保密迷霧中。作者告訴我們，她"1975年離世時，帶走了許多秘密"。

其中關鍵謎團：她是否為英國從事間諜活動？即便副標題中言之鑿鑿，劉易斯先生最多也只能給出"極有可能"的結論。不過，《特工約瑟芬》仍是個引人入勝的故事，研究深入、細節豐富。全書採用驚悚小説般令人屏息的筆調，明顯着眼於迷你劇改編，但陳詞濫調稍顯氾濫（貝克常與精英"摩肩接踵"，或"席捲"某座城市）。劉易斯對配角羣的描寫極具畫面感——這些人物彷彿直接從格雷厄姆·格林或伊恩·弗萊明的小説中走出。前希特勒青年團成員漢斯·繆西格是個引人注目的浮誇特工，身為擁有鋼灰色眼睛的美食大廚，卻為盟軍效力。軍情六處成員威爾弗雷德·“比菲”·鄧德代爾（詹姆斯·邦德的原型）風度翩翩、舉止優雅、衣着考究；他戴着卡地亞金袖釦，總將烏木長煙嘴咬在齒間，手邊永遠有瓶陳年香檳。他曾與邦德之父伊恩·弗萊明在世界各大情報中心共事。而約瑟芬的聯絡人兼情人雅克·阿布泰，每日沿塞納河劃皮划艇上班，還在摩洛哥從納粹控制的懸崖堡壘牢房中奇蹟逃脱。

1951年貝克訪問紐約時，她的英勇行為並未得到多少認可。令人震驚的是，儘管上流社會對她表示歡迎，她卻遭到三K黨威脅，在斯托克俱樂部被拒絕服務，被指控有共產主義傾向，還被多家酒店拒之門外。

1963年她在華盛頓大遊行中發表演講：“我曾走進國王與王后的宮殿，也曾踏入總統的府邸，“她宣稱，“但在美國，我卻連走進酒店喝杯咖啡都做不到，這讓我憤怒。而當我憤怒時，你們知道的，我會大聲疾呼。當約瑟芬張開嘴時，全世界都會聽到。”

鑑於她對抵抗運動和民權事業的貢獻，去年貝克被授予了最高榮譽：象徵性安葬於法國國家英雄紀念地先賢祠。

霍奇森女士是《當時覺得是個好主意：我的生活與美食冒險》一書的作者。

本文發表於2022年7月30日印刷版，標題為《她的秘密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