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鮭魚戰爭》評論：小心你所捕撈的——《華爾街日報》

蘇格蘭奧湖鮭魚養殖場上的圓形網箱。圖片來源：阿拉米曾幾何時，歐洲擁有全球最密集的鮭魚洄游溪流。曾幾何時，北美最壯觀的鮭魚羣曾沿着康涅狄格河奔騰而上。如今這兩件事聽起來都像童話，恰恰印證了鮭魚真正的生存需求——林木葱鬱的河岸、潔淨暢流的溪水——與人口增長下它們實際獲得的生存環境之間的差距。

如今，這種非凡而多產的魚類可能已從我們絕大多數河流中消失，卻從未離開我們的餐桌。自1995年以來，大西洋鮭的全球供應量增長了近500%，這種昔日的奢侈食材已躍居金槍魚之後，成為全球消費量第二大的魚類。對此我們該感謝的並非那些曾寄望拯救野生鮭魚卻屢屢失敗的孵化場，而是鮭魚養殖業——這個全球增長最快的食品生產系統，如今為我們提供了70%的食用鮭魚。

但道格拉斯·弗蘭茨和凱瑟琳·柯林斯提醒我們別急着道謝。這對調查記者夫婦的往期著作主題從國際間諜活動到佛羅里達州"歡慶鎮"（迪士尼規劃的未來之城）的生活體驗不一而足。在《鮭魚戰爭：最受歡迎魚類背後的黑暗真相》中，他們發現鮭魚養殖業除了盈利能力外幾乎毫無可取之處，更令人憂心的是，隨着消費量增長，我們正與心愛的鮭魚一同攝入什麼。

當時這似乎是個好主意：將孵化場培育的鮭魚圈養在海灣和峽灣的開放式網箱中，定期投餵且易於捕撈——這是一種清潔、可持續的大規模生產蛋白質的方式，能緩解野生種羣的壓力。這一構想於20世紀70年代在挪威首次興起，隨後傳播到世界各地的冷水海域，尤其是加拿大、智利、蘇格蘭和美國——這些地方的政府和陷入困境的漁業社區都歡迎鮭魚養殖者承諾的投資和就業機會。隨着行業發展，產業也趨於集中化，幾家跨國公司吞併了大多數小型養殖場，將其擴展為如今價值每年200億美元的全球性產業。

然而，這些投資往往依賴納税人補貼支撐，創造的就業機會也相對有限。接下來發生了什麼？弗朗茨先生和柯林斯女士寫道，本書的創作靈感源於2020年一場關於在新斯科舍省海岸（他們的居住地）新建20個開放式網箱養殖場的聽證會。他們回家後做了一些研究。“很快發現，“他們寫道，“這些擬建鮭魚養殖場帶來的威脅遠超我們想象。”

這本紮實而令人不安的著作詳盡揭示了問題的嚴重性，它有力論證了數十萬條孵化場培育的鮭魚絕不可能以任何清潔或可持續的方式在沿海社區附近進行網箱養殖。

隨着時間的推移，問題層出不窮，首當其衝是對當地生態系統的惡性影響。密集養殖的魚類產生大量廢物。“養殖場下方的廢物使海底變得有毒，“作者寫道，“消耗海洋生物所需的氧氣並將污染物擴散至整個水域。“最終，當網箱被貽貝和海藻堵塞時，養殖場本身就會腐爛發臭。這些渾濁的飼養場還是巨大的培養皿，滋生病原體和致命寄生蟲——尤其是海蝨——如果網箱像常見情況那樣位於鮭魚洄游路線附近，這些有害生物就會傳播給野生鮭魚。科學家指出，用於對抗病原體的抗生素（存在過度使用問題）會催生更具抗性的微生物，而用於殺滅海蝨的殺蟲劑對龍蝦、蝦和其他甲殼類動物同樣具有毒性。養殖鮭魚還會逃逸，有時數量驚人。它們在野外生存能力差，但若在夏季逃逸並與野生鮭魚雜交，其後代同樣生存艱難，導致野生種羣的基因庫受到污染。

還有什麼問題？養殖鮭魚主要餵食“由小魚磨碎製成的顆粒飼料、魚油和穀物。”生產一噸魚粉需要四到五噸“飼料魚”——如鯡魚、沙丁魚等——而生產一磅鮭魚則需要1.5磅魚粉。作者寫道，這種收益遞減的鏈條不僅消耗了我們海洋的魚類資源，還“從低收入國家的人們手中奪走蛋白質，以餵養富裕國家的人們。”同時，這也破壞了維持這些海洋生態的食物鏈。

多年來，科學家、環保人士和漁民一直在揭露這一問題的某些方面，但作者指出，該行業成功地使用了與大型煙草公司相同的策略，“幾十年來，他們通過攻擊批評者、試圖詆譭科學發現以及資助反駁吸煙風險的研究，來轉移對合法科學和健康問題的關注。”

尤其是加拿大政府，自鱈魚漁業崩潰以來一直慷慨補貼該行業，不願聽到關於諸如庫克水產或Mowi ASA（全球最大的養殖鮭魚生產商之一）等大型受益者的壞消息。此外，我們都如此熱切地希望相信超市裏這種價格實惠的魚片真的如標籤上常宣稱的那樣，是有機的、全天然的或可持續的。

但如果願望能變成魚……

這本優秀的書通過巧妙描繪網兩邊的關鍵人物而顯得生動——尤其是一些誠實科學家的職業生涯因行業攻擊而受挫的辛酸故事——其最後幾章描述了一些目前正在進行的有希望的舉措：例如，用昆蟲幼蟲、藻油、家畜副產品等替代魚粉中的“魚”。更好的是，新技術使得在陸地上的封閉水箱中養殖鮭魚成為可能，在那裏廢物可以被過濾和處理，疾病和寄生蟲被隔絕在外，逃逸也變得不可能。

這對孵化場繁殖的鱘魚和魚子醬產業來説效果不錯，但當然，為封閉社區的精英提供食物與為未來的城鎮提供食物在規模上存在差異，特別是在一個預計到2050年人口將接近100億的世界裏。他們正在努力解決這個問題。與此同時，我們最好還是吃——並且保護，願上帝保佑我們——野生鮭魚。

凱里先生的著作包括《逆流而上：新英格蘭漁民的命運》和《哲人魚：鱘魚、魚子醬與慾望地理》。

刊登於2022年7月30日的印刷版，標題為《農場上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