締造美國首款新冠疫苗的合作關係——《華爾街日報》

安東尼·福奇博士於2020年12月22日在國立衞生研究院接種首劑Moderna疫苗。圖片來源：帕特里克·塞曼斯基/美聯社2019年末，就在世界聽聞新冠病毒的幾周前，美國國家過敏和傳染病研究所的科學家們造訪了一家成立僅9年的小型生物技術公司——Moderna的新建生產基地。公司高管誇耀稱，這座位於馬薩諸塞州諾伍德的工廠能在60天內完成一批新設計疫苗的生產，而按常規流程通常需要12個月甚至更久。研究所與Moderna商討了一項名為"秒錶演習"的聯合防疫演練計劃：雙方選定目標病毒後，研究所協助設計疫苗，Moderna負責生產，最後由研究所開展臨牀試驗。

最初選定的目標是能引發高燒和呼吸困難的致命病毒尼帕。但隨着新型冠狀病毒在中國出現，這場演練迅速轉為真實世界的緊急行動。“我們將其視為概念驗證。“時任研究所疫苗研究中心主任約翰·馬斯克拉事後表示。

儘管作為明星初創企業已從私人投資者處募集鉅額資金，Moderna的成功很大程度上仍歸功於美國政府支持。正是基於與聯邦研究人員的合作，這家從未有過獲批產品的公司以創紀錄速度研製出首批新冠疫苗之一。聯邦政府數十億美元的資助與供應合同，助力其建立起覆蓋美國及其他國家的生產網絡。

隨着世界為未來可能發生的疫情做準備，這一合作關係展示了一條潛在的前進道路。公司與政府在此過程中出現的分歧也具有啓示意義。

傳染病暴發具有不可預測性，這使得企業難以僅依靠私人投資者來資助代價高昂的醫療對策研究。一些公司曾倉促研製疫苗，結果卻發現需求消失了。政府在資金和科學方面的幫助可以最大限度地降低企業風險，激勵它們更快應對新出現的威脅。

Moderna及其首席執行官斯特凡納·邦塞爾多年來一直在尋求此類合作和資助，以推進該公司對信使RNA技術的開發。信使RNA是一種可以指示人類細胞製造抗病蛋白質的遺傳物質。2013年，Moderna獲得了美國國防部高級研究計劃局高達2500萬美元的資助。三年後，資助公共衞生威脅對策研究的生物醫學高級研究與發展管理局承諾提供高達1.25億美元，用於資助Moderna開發針對寨卡病毒的疫苗。

儘管Moderna最初的寨卡候選疫苗在測試中表現不佳，但這項工作使美國國家過敏和傳染病研究所長期負責人安東尼·福奇博士和其他官員相信，mRNA非常適合快速應對疫情暴發。這種合作關係穩步擴大，最終促成了在關鍵時刻進行的秒錶演練。“現在正是演練如何快速研製出可擴展疫苗的大好時機，“時任美國國家過敏和傳染病研究所疫苗研究中心副主任的巴尼·格雷厄姆在2020年1月給邦塞爾寫道。

美國國立衞生研究院病毒免疫學家基茲梅基亞·科貝特博士注意到新冠病毒上的刺突蛋白，這將成為Moderna等疫苗的靶點。圖片來源：蒂姆·恩瓦楚庫/《紐約時報》/蓋蒂圖片社為格雷厄姆博士工作的科學家基茲梅基亞·科貝特在新冠病毒序列公佈的週末協助梳理了這些序列，發現病毒表面具有標誌性的刺突蛋白。mRNA疫苗可以指導人體細胞製造這些刺突蛋白，從而誘導免疫系統產生抗體。

2020年1月13日，格雷厄姆博士與美國國家過敏和傳染病研究所（NIAID）的其他科學家與Moderna就採用這些發現的疫苗設計達成一致。但合作中存在緊張關係。Moderna後來在2021年的專利糾紛中表示，只有其自己的科學家——而非NIAID的科學家——應被列為美國專利申請中疫苗mRNA序列的發明者。NIAID表示其科學家協助發明了該序列。隨着雙方試圖解決糾紛，Moderna於去年年底撤回了專利申請。

在Moderna生產了一批用於測試的疫苗後，NIAID進行了動物試驗，隨後在人類志願者中進行了首次研究。4月，Moderna從曾資助其寨卡病毒研究的同一機構獲得了4.83億美元用於新冠疫苗研發。對於Moderna這樣遠小於輝瑞等行業巨頭的公司來説，這是一筆急需的資金。對於美國政府而言，這確保了能夠獲得研發出的疫苗劑量。

特朗普政府為加速新冠藥物研發發起的"曲速行動"多部門合作計劃，在5月將協作推向新高度。美國政府不僅資助莫德納公司，還協助其設計並實施了三萬人規模的臨牀試驗，同時支持其擴大生產規模。

8月某個週五下午，莫德納正等待大型空氣處理設備到貨以擴產。公司已租用起重機，準備將這些卡車拖車大小的設備吊裝至廠房頂部。但由於供應商未獲從中西部運輸超限貨物到馬薩諸塞州的全套許可，交貨被迫延遲。若週日前設備未到位，莫德納將面臨起重機租約失效與整週停產。

情急之下，莫德納高管聯繫"曲速行動"官員。任務被交給一位陸軍上校，他協調州政府派出警車鳴笛開道，將運輸車隊護送至州界後由下一州接力護送。這批關鍵設備最終在週日清晨抵達工廠，趕上了起重機作業窗口。

2021年6月4日，馬薩諸塞州諾伍德市莫德納工廠內生產新冠疫苗的mRNA實驗室。圖片來源：Maddie Malhotra/華爾街日報而規模更大、歷史更悠久的輝瑞公司因擔心被拖累進度，基本未參與"曲速行動”。至於莫德納的合作經歷，其間產生的摩擦甚至讓時任首席醫療官塔爾·扎克斯在2020年多次質疑接受聯邦援助是否值得。

扎克斯博士原本打算委託一傢俬營合同研究機構來主導整個試驗，但美國國家過敏和傳染病研究所(NIAID)官員堅持要求其臨牀試驗網絡參與。最終扎克斯做出讓步，雙方共同參與了項目。“我意識到我們陷入了僵局，而我就是這個僵局的化身，“扎克斯博士坦言。

隨後在2020年7月，當Moderna啓動3萬人規模臨牀試驗招募志願者時，受試者種族多樣性不足。“曲速行動"疫苗計劃負責人蒙塞夫·斯拉維和福奇博士開始每週六與班塞爾等Moderna高管舉行Zoom會議。福奇回憶道，這是為了"幫助引導和建議Moderna如何將少數族裔比例提升至合理水平”。

福奇和斯拉維要求Moderna放緩整體招募進度，以便有更多時間尋找有色人種志願者。Moderna管理層最初表示抗拒。“當時氣氛非常緊張，“斯拉維説，“雙方聲調升高，情緒激動。“Moderna最終妥協並達成目標，但導致試驗進度延遲約三週。後來班塞爾將這次暫緩招募稱為"今年做過最艱難的決定之一”。

這項大規模研究證實Moderna疫苗預防有症狀新冠肺炎的有效率達94.1%，為2020年12月獲得政府授權掃清障礙。數日後，福奇與白宮其他高級衞生官員共同現身美國國立衞生研究院禮堂。在直播活動中，他們捲起袖子接種了首劑由這些機構協力催生的Moderna疫苗。

而被新冠疫情打亂的那項秒錶演練原計劃呢？本月初，美國國立衞生研究院已啓動針對Moderna實驗性尼帕病毒疫苗的首次人體研究。

洛夫特斯先生是《華爾街日報》的記者。本文改編自他的新書《信使：莫德納、疫苗與改變世界的商業豪賭》，由哈佛商業評論出版社出版。

致信 彼得·洛夫特斯，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2年7月30日印刷版，標題為《締造美國首支新冠疫苗的合作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