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加深兩國基督徒間的精神裂痕 - 《華爾街日報》
Alan Cullison
烏克蘭茲瓦尼夫卡——在變容教堂舉行完莊嚴的彌撒後,馬爾科·費達克神父回到後室用iPhone查看最新消息。炮火震動着教堂的彩窗,身着迷彩服的烏克蘭士兵在砍鑿而成的木製教堂長椅上祈禱。費達克神父説,如果烏克蘭軍隊撤退,他必須和他們一起離開。
“我在敵人中間活不了多久,“他説。
隨着俄羅斯軍隊逼近費達克神父所在的希臘天主教修道院,烏克蘭正發生更廣泛的教會撤離潮。當俄羅斯在2月發動入侵時,地面戰就伴隨着一場精神戰爭。
在莫斯科,俄羅斯東正教領袖基里爾宗主教為俄羅斯軍隊祈福,並宣稱烏克蘭戰爭是上帝信徒與腐朽西方之間的形而上學衝突。這導致其他教派的官員逃往該國西部以躲避戰鬥。
流亡者包括烏克蘭的天主教徒、新教徒和烏克蘭本土東正教成員。甚至一些長期處於莫斯科名義控制下的烏克蘭東正教分支的神職人員也逃走了,因為其在基輔的領導人譴責了這場戰爭並宣佈教會獨立。
這種地理上的轉變凸顯了自2014年弗拉基米爾·普京總統首次奪取克里米亞並秘密入侵烏克蘭東部以來正在發生的更廣泛的精神分裂。俄羅斯東正教會一直支持普京的地緣政治野心,認為俄羅斯是俄羅斯基督教文明的捍衞者,因此有理由尋求對前蘇聯和俄羅斯帝國國家的控制。基里爾宗主教稱這場戰爭是一場必要的鬥爭,其結果將決定"人類將走向何方,站在救世主上帝的哪一邊”。
俄羅斯教會的批評者稱其為一場精神上的土地掠奪。
“對俄羅斯人來説,宗教領域很重要,無論他們佔領哪裏,都想了解當地的重要人物是誰,“烏克蘭語基督教報紙《基石》創始人魯斯蘭·胡卡爾切克説。他表示,俄軍所到之處,教堂都報告稱遭到俄羅斯安全部門的拜訪,通知他們需要登記活動否則停止集會。
俄羅斯東正教會的代表未回應置評請求。
在胡卡爾切克的家鄉——俄佔烏克蘭南部沿海城市別爾江斯克,大多數新教牧師已撤離。根據基輔拉祖姆科夫中心2018年的調查,雖然多數烏克蘭人自稱東正教徒,但約20%自稱天主教徒、新教徒或無教派人士。
四月,被圍困城市馬裏烏波爾一座教堂的殘骸。圖片來源:ALEXANDER ERMOCHENKO/REUTERS"在俄羅斯主導的世界裏沒有我們的容身之處,“烏克蘭東正教會頓涅茨克和盧甘斯克教區主教謝爾吉·霍羅布佐夫表示。這兩個地區已基本被俄軍佔領。霍羅布佐夫主教稱,他於三月馬裏烏波爾淪陷前放棄了自己的教區辦公室,通過偽裝成音樂家混過了俄軍檢查站。
在俄羅斯國內,東正教會通過神化普京的統治幫助其鞏固權力。作為回報,普京通過排擠其他教派來支持該教會。2016年,普京簽署了一項全面的反恐法案,實際上限制了新教和非東正教基督徒的傳教活動,克里姆林宮將其中許多視為西方政府的教派或工具。
胡卡爾切克先生表示,自2月入侵以來,莫斯科方面試圖在烏克蘭建立類似(俄羅斯)的宗教管理體系,但由於烏克蘭複雜的宗教構成而遭遇阻力。
拉祖姆科夫民調顯示,部分非東正教團體歷史上曾反抗過俄羅斯統治。天主教徒主要集中在烏克蘭西部——上世紀50年代初蘇聯政府在該地區鎮壓了起義並取締了希臘天主教會。胡卡爾切克指出,一些被莫斯科視為親西方的大型新教和非宗派教會,恰恰興起於蘇聯時期傳統上最世俗化的地區(靠近俄烏邊境地帶)。
普京總統曾將共同的東正教信仰作為入侵烏克蘭的理由之一,他聲稱這個國家是被前蘇聯領導人強行拼湊而成的。為統一如今分裂的土地,克里姆林宮提出了"俄羅斯世界”(Russkiy Mir)概念——這個源自11世紀的術語指代包括現今俄羅斯、白俄羅斯和烏克蘭大部分地區的東斯拉夫疆域。2014年普京曾援引該術語為吞併克里米亞辯護,稱此舉體現了"俄羅斯世界、歷史意義上的俄羅斯對重建統一的渴望”。
2022年6月,烏克蘭軍人在盧甘斯克州路邊休整。目前留守烏東地區的部分神職人員擔任着軍隊隨軍牧師。照片:Emanuele Satolli為《華爾街日報》拍攝但在烏克蘭,迄今為止,僅靠東正教信仰本身還不足以形成強大的凝聚力,即使在東正教信徒中也是如此。與羅馬天主教會一樣,東正教會也將其起源追溯到使徒建立的最早的基督教會。但與1054年與之分裂的、以羅馬為中心的天主教會不同,東正教會分為多個自治分支。
自蘇聯解體以來,烏克蘭的許多東正教信徒一直隸屬於俄羅斯領導的東正教會,但該國也有一個獨立的、由基輔領導的東正教會,該教會使用烏克蘭語進行禮拜,並尋求世界其他東正教會的認可。
弗吉尼亞州浸信會神學院約翰·利蘭中心的副教授安德烈·希林表示,在克里米亞被佔領之前,烏克蘭的東正教信徒在莫斯科和基輔領導的教會之間平分秋色。
莫斯科對克里米亞的佔領對俄羅斯領導的東正教會的影響力造成了打擊,促使信徒轉向基輔領導的教會。2019年,全球東正教的精神領袖、君士坦丁堡的普世牧首巴塞洛繆一世授予烏克蘭自己的自治教會,稱為烏克蘭東正教會。這導致了東正教世界內部的分裂。不同的國家教會站在莫斯科或君士坦丁堡一邊。基里爾牧首暫停了與巴塞洛繆牧首的共融,並表示他正在幫助“在精神上將生活在烏克蘭的烏克蘭人和俄羅斯人改造成俄羅斯的敵人”。普京先生指責巴塞洛繆牧首聽從華盛頓的指令。
今年早些時候,在莫斯科發動入侵後,烏克蘭境內由俄羅斯主導的東正教會宣佈完全脱離莫斯科教階體系,並停止在日常祈禱中提及基里爾宗主教。
“普京佔領的烏克蘭領土越多,他在烏克蘭其他地區的影響力就越小,“希林先生表示,他稱俄羅斯的入侵對俄羅斯東正教會是一場災難。
在馬裏烏波爾,霍羅布佐夫主教稱,他剛離開該市不久,其所屬基輔教派的主教辦公室就遭到導彈襲擊,建築及周邊100米範圍內的其他設施被夷為平地。
馬爾科·費達克神父在距離前線約10英里的鄉村修道院外表示,他密切關注着戰火是否逼近。圖片來源:Emanuele Satolli/華爾街日報霍羅布佐夫主教已轉移至第聶伯羅市(位於馬裏烏波爾西北約200英里),他在當地協助建立難民援助中心,並向前線烏軍運送醫療物資。他表示,那些曾在頓巴斯被佔領區教堂主持儀式的神父們,如今正作為隨軍牧師服務於烏克蘭軍隊。
茲瓦尼夫卡的天主教修道院同樣轉入戰時狀態。烏克蘭軍方稱該村莊位於俄軍下一波計劃進攻路線上,並已遭受猛烈炮擊,成為烏克蘭與莫斯科長期抗爭的象徵。
茲瓦尼夫卡鎮1500名居民中,大多數是上世紀50年代初從烏克蘭西部流放至俄羅斯邊境附近的烏克蘭人後裔,當時莫斯科正鎮壓一場反對蘇聯政權的起義。鎮長索菲婭·馬克西緬科表示,莫斯科當局通過將這些家庭遷離故土數百英里至俄語佔主導的地區,意圖使他們融入蘇聯社會。
她提到,起初天主教與東正教居民彼此戒備,鮮少往來。但很快不同教派的家庭開始通婚,隔閡逐漸消弭。
隨着蘇聯解體,當地居民建起一座希臘天主教堂,後擴建為修道院。她稱戰爭爆發後不久,幾乎所有居民——無論天主教還是東正教信徒——都逃往了烏克蘭西部地區。
零星的炮火摧毀了部分農舍,震碎了其他房屋的窗户。費達克神父的信眾已減至寥寥數人,但近來參加彌撒的士兵人數激增。他表示自己每天多次查看手機地圖,觀察通常不足10英里遠的前線是否發生重大變動。
“當士兵們離開時,這裏將無人可服務了。“他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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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刊載於2022年8月1日印刷版,標題為《戰爭加劇基督教派系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