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聯儲無拘無束》評論：這究竟是誰的？——《華爾街日報》

圖片來源：Alamy Stock Photo聯邦公開市場委員會上週再次將利率上調了0.75個百分點。美聯儲主席傑羅姆·鮑威爾隨後召開了一個長達一小時的、足以影響市場的新聞發佈會，會上充斥着關於中性利率和終端利率、逐次會議調整、狹窄着陸區等晦澀難懂的術語。普通觀眾得到的印象是，這是一件對經濟影響重大的事件，但卻對實際發生的事情知之甚少。

親愛的讀者，不要為最後一點感到難過，因為美聯儲似乎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麼。從非常現實的角度來看，美聯儲已經失去了對那些本應由其管理的領域的控制，同時卻不斷試圖將其角色擴展到那些本不應由其管理的領域。

這是列夫·梅南德《解綁的美聯儲：危機時期的中央銀行》一書中提出的重要觀點。在貨幣政策類書籍的書架上，充斥着那些由知名從業者撰寫的厚重且自我吹捧的鉅著，這些書籍往往讓人更加困惑而非解惑。而梅南德的作品卻帶來了一種小小的奇蹟：一本簡短、清晰且富有細微差別的書，它將幫助你理解美聯儲的所作所為。

作為哥倫比亞法學院的副教授，梅南德擁有無可挑剔的資歷，他曾在紐約聯邦儲備銀行工作，在奧巴馬政府時期任職於財政部，並參與了拜登-哈里斯總統過渡團隊的工作。

他的論點很簡單：自20世紀50年代以來，美聯儲逐漸削弱了其對美國貨幣體系的核心權威，創造了現在使美聯儲幾乎無法履行其核心職能的條件。問題在於貨幣創造。正如梅南德先生所解釋的那樣，美聯儲並沒有創造美國經濟中的大部分貨幣。私營部門做到了。美聯儲容忍了實現這一目標的方式中的危險變化。

比如説，當你申請抵押貸款時，你的銀行會向你的賬户存入以前不存在的美元。這是一個巧妙的把戲，而政府主要通過施加限制來介入其中。美聯儲可以要求你的銀行保留一定比例的現有美元作為儲備，以應對它為你住房貸款創造的新美元；這些儲備的可用性將限制你的銀行的貸款能力。美聯儲還允許特許的、因此受到監管的銀行在陷入困境時向中央銀行借款。銀行對政府規則和獲得美聯儲信貸的服從，使其他機構在存款人將銀行創造的電子貨幣轉移到經濟中的其他地方時，有信心接受它。

梅南德先生列出了採用這種貨幣體系的歷史上的好理由。追溯到17世紀90年代的英格蘭，創造新貨幣的能力被認為對經濟擴張至關重要，而且太重要了，不能完全交給一個可能愚蠢或腐敗的政府。由銀行主導的貨幣創造，受到複雜的監管和經濟制衡的限制，可以為經濟提供增長所需的貨幣，同時允許市場公平有效地管理貨幣的分配。

自20世紀中葉以來，美聯儲通過容忍各類非銀行貨幣創造機構的擴張，逐漸侵蝕了這一體系。它將其最後貸款人保障機制——貨幣體系的基石——延伸至貨幣市場基金、保險公司（如AIG）創造的美元，甚至通過與其他央行的互換安排覆蓋外國實體，為海外創造的美元賦予美聯儲信用背書。“美聯儲並非為管理依賴這些金融機構的貨幣體系而設計，“梅南德寫道，“但除非它甘願冒第二次大蕭條的風險，否則每當這些機構陷入困境時，美聯儲往往被迫施救。”

每次干預都刺激了非銀行貨幣創造的進一步擴張。正如梅南德指出，2008年非銀行貨幣佔美國貨幣供應量15萬億美元，而傳統銀行存款僅7萬億美元，實物現金1萬億美元。作者本可補充説明：針對2008年貝爾斯登和雷曼兄弟倒閉等危機，國會和監管機構對正規銀行施加了成本日益高昂的監管。這隻會進一步抑制本應承擔貨幣創造職能的機構發揮作用，同時刺激那些本不該涉足此領域的機構創造更多貨幣。

儘管偶有抱怨，國會仍樂見美聯儲助推非銀行貨幣創造的爆發式增長。立法者們享受着貨幣供應快速擴張帶來的好處，將通脹惡化或經濟衰退歸咎於美聯儲，卻逃避理解或妥善監管貨幣體系的責任與麻煩，更遑論設計替代方案。

應該採取什麼措施？梅南德先生似乎對中央銀行數字貨幣充滿熱情，這將允許個人直接與美聯儲開設新的零售銀行賬户。這將重新規範貨幣創造（由美聯儲直接操作），但代價是引發最初促使銀行主導貨幣秩序發展的政治和經濟問題。作者呼籲國會建立財政“穩定器”以緩解經濟衰退，這感覺像是另一場政策辯論的一部分。這可能會減輕美聯儲在經濟衰退威脅時採取行動的壓力，但這與美聯儲是否擁有適當權限來執行其已採取的行動是兩回事。

目前，一個良好的開端是拒絕在加密貨幣價值暴跌時救助加密投資者——從而將這個新市場隔離在貨幣體系之外。任何更廣泛的解決方案都必須通過國會，在被動容忍美聯儲擴大職權範圍導致的不穩定後，國會必須重建其貨幣政策信譽。儘管中央銀行獨立性的概念已被神聖化，但五十年來接連不斷的貨幣災難足以讓人懷疑，貨幣管理過於重要，不能僅由美聯儲獨自負責。

斯特恩伯格先生是《華爾街日報》編輯委員會成員，撰寫“政治經濟學”專欄。

刊登於2022年8月2日印刷版，標題為《這到底是誰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