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里蘭卡經濟亂局逆轉中產階級穩步崛起 - 《華爾街日報》

多年來，特里克萊特·德克魯茲在斯里蘭卡首都過着優渥的生活。這位42歲的女性常出國度假、與家人外出就餐，並在雜貨店自由消費。

但今年經濟急劇下滑後，燃油短缺和惡性通貨膨脹擊垮了她與丈夫共同經營的船舶維修業務，這一切戛然而止。

“我們被徹底擊垮了，“與丈夫和三個兒子同住的德克魯茲女士説，“再也無法維持過去的生活方式。”

斯里蘭卡的財政危機重創了這個國家日益壯大的中產階級。正是這個羣體不斷增長的收入和消費力，曾幫助這個島國奠定了"南亞經濟亮點"的聲譽。即便在疫情摧毀其旅遊業後，斯里蘭卡3,815美元的人均GDP仍位居該地區第二，僅次於馬爾代夫。

這個家庭的長子托馬斯·庫恩赫共同創辦了一家外匯交易公司。對經濟崩潰的憤怒促使許多中產階級人士加入大規模示威。政治分析家指出，這成為抗議運動的轉折點，最終導致前總統戈塔巴雅·拉賈帕克薩下台。他們是上週議會選舉產生的新總統拉尼爾·維克勒馬辛哈必須安撫的關鍵羣體——總統當前正致力於用微薄財政收入修復負債累累的經濟。

科倫坡經濟學家阿努什·維傑辛哈表示：“當中產階級走上街頭時，公眾不滿的情緒變得更加高漲。IT從業者、服務業和銀行業的員工不僅進行了一天的抗議，而且相當持續地參與其中。”

德克魯茲女士和她的丈夫古德森·庫恩表示，他們的家庭從乾魚生意中獲益良多，這是斯里蘭卡的主食。但他們在一項新業務上遭遇挫折，過去十年他們一直在建立一家為船舶提供維修和零部件的公司。在生意興隆的時候，他們每天向該國四大港口派遣四五輛卡車，運送儀表、閥門和其他設備。

但當外匯儲備耗盡導致斯里蘭卡無法支付基本物品的進口時，庫恩先生表示，他們不得不拒絕工作，因為根本沒有足夠的燃料來運輸貨物。零部件的成本也翻了一倍甚至三倍。47歲的庫恩先生曾是貨船上的總工程師，他説他們的利潤已驟降至每月約3萬斯里蘭卡盧比，約合84美元，僅為正常時期收入的十分之一。

斯里蘭卡政策研究所的經濟學家尼莎·阿魯納蒂拉克表示，中產階級財富的減少將進一步加深該國的經濟動盪。“中產階級已無法維持他們的消費水平，”她説。消費支出約佔斯里蘭卡GDP的70%。

這個家庭的困境已經產生了連鎖反應。他們曾有14名全職員工，但不得不讓他們離開。“我們真的在掙扎，”庫恩先生説。“我們無法應付。我們付不起他們的工資。”

德克魯茲夫人表示，日常生活中最大的變化涉及食品採購和做飯。

每週至少吃四次雞肉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現在每週最多隻能吃得起一次肉，她也停止了定期購買牛奶和雞蛋。她説，現在他們家的飲食主要是米飯和咖喱魚。

德克魯茲女士説，這對她6歲、17歲和20歲的兒子來説很難。“他們會説，‘為什麼每天給我們吃土豆?’”她説。儘管她削減了開支，但家裏的月食品賬單還是從每月5萬盧比飆升至六位數。

許多像德克魯茲女士這樣的中產家庭過去用來做飯的進口燃氣已經售罄。許多斯里蘭卡人轉而採用傳統的烹飪方法，用撿來的木頭或煤油做飯。

科倫坡西部採石路地區的一家五金店，這家人在這裏為他們的船舶修理業務採購物資。古德森·庫恩赫是一名受過培訓的船舶工程師，過去十年一直在經營自己的生意。“我母親不知道怎麼用柴火做飯，甚至我祖母也不記得了，”她説。“我怎麼能用木頭做飯呢?煙往哪裏去?”

她改用電磁爐，但每天13小時的停電意味着她通常要一次性做好三餐。

對她的大兒子們來説，生活圍繞着排隊打轉。

17歲的斯諾森·庫恩赫表示，現在他不再邀請朋友去咖啡館閒逛——那裏一杯咖啡的價格已翻了一倍多，而是讓朋友陪他在加油站蜿蜒的隊伍中等待。

他的哥哥托馬斯·庫恩赫説，現在的日常就是白天在他合夥創辦的外匯交易公司工作，然後整夜排隊加油，只能在家或同隊其他人的機動三輪車裏搶着睡幾小時。以前加油只是每週一次的差事。

他説，公司35名員工中約半數因交通問題無法正常上班。托馬斯表示，在工作電話中，他試圖掩蓋自己經常在加油站打電話的事實。當加油站補充新庫存引發人羣歡呼鼓掌時，他不得不向客户慌亂解釋背景噪音。

“所以我告訴他，今天是我生日。“托馬斯説。

德克魯茲女士表示，儘管精打細算，他們仍不得不大量動用積蓄。為維持生意，已變賣了兩輛汽車，她還典當了些首飾。現有積蓄僅能維持三四個月，之後"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德克魯茲夫婦坦言已習慣動盪生活。2009年，以僧伽羅人為主的政府與"泰米爾猛虎組織"分離主義者的長期內戰剛結束；2019年包括社區天主教堂在內的連環爆炸案又擊碎了安全感，奪走了鄰里生命。

但德克魯茲女士表示，她從未經歷過如此強烈的焦慮和痛苦。持續的壓力導致她幾乎每天都遭受偏頭痛和失眠的折磨。

“這是有史以來最艱難的時期，“她説。“而且似乎看不到盡頭。”

她和丈夫曾定期參加反對前總統的大規模抗議活動。孔赫先生説他有時凌晨三點才下班回家，然後會和妻子一起前往印度洋附近的主要抗議營地參加一小時的示威。

這對夫婦有時會與大兒子托馬斯發生爭執，托馬斯表示他對政治不太關心。他説自己最關心的是維持生意運轉和賺錢。他希望給新總統維克拉馬辛哈一個解決問題的機會。

德克魯茲女士説她祈禱斯里蘭卡能恢復正常，但也知道要回到過去的生活還需要很多年。

“我們註定要在這裏受苦嗎？“德克魯茲女士説。“我們無法選擇出生地。那為什麼要承受這麼多苦難？”

科倫坡的斯里蘭卡總統秘書處是近期抗議活動的發生地。聯繫記者李珊，郵箱[email protected]；維布提·阿加瓦爾，郵箱[email protected]

本文發表於2022年8月2日印刷版，標題為《經濟困境衝擊斯里蘭卡中產階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