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景逸趣：喬治·裏基的動態雕塑》評論：運動中的雕塑 - 《華爾街日報》

喬治·裏基的《雙錐體旋轉四號——七軸》（1980年）攝影：大衞·李馬薩諸塞州斯托克布里奇

“動態藝術"一詞（指通常為雕塑類、包含運動元素的藝術形式）最早由包豪斯藝術家們使用，包括瑙姆·加博、安託萬·佩夫斯納和拉茲洛·莫霍利-納吉，用以描述他們自己在這一流派的創作。但有人認為馬塞爾·杜尚1913年的現成品雕塑《自行車輪》（像摩天輪般倒置安裝在木凳上）才是首件動態藝術作品——儘管是靜態展示，其輪子可以轉動。另一些觀點則令人信服地指出，達芬奇的機械發明最早讓藝術動了起來。

拋開起源爭議，以創作動態藝術為職業的藝術家鳳毛麟角。其中當然包括美國創新抽象雕塑家亞歷山大·考爾德（1898-1976），他發明了"動態雕塑”（mobile一詞由杜尚命名）。另一位是美國雕塑家兼教育家喬治·裏基，其精彩回顧展"視覺逃逸：喬治·裏基動態雕塑"正在諾姆基格莊園花園展出——這個鍍金時代伯克希爾莊園坐落於馬薩諸塞州斯托克布里奇的詩意山坡上，展覽激活了前約瑟夫與卡羅琳·喬特家族的花園與夏日別墅。

喬治·裏基的《十個轉子十個立方體II》（1971年）攝影：大衞·李出生於印第安納州南本德的裏基（1907-2002）六歲時隨家人移居蘇格蘭。作為鐘錶匠的孫子，他童年參觀格拉斯哥勝家縫紉機工廠時首次被自動化運動所吸引——他的父親是那裏的機械工程師兼總經理。儘管接受過畫家訓練，裏基卻受到考爾德抽象動態雕塑和大衞·史密斯抽象拉絲不鏽鋼作品的啓發。斯坦利·威廉·海特的超現實主義抽象、加博的動態構成以及其老師費爾南·萊熱的流線型立體主義繪畫同樣影響深遠。1950年，裏基全身心投入動態雕塑創作。

由納姆基格保護區副館長馬克·威爾遜策劃的"視覺逃逸"展覽包含兩幅油畫和一幅肖像素描，但重頭戲是12件大型户外雕塑和8件小型室內作品。這些抽象作品大多具有優雅、俏皮且令人着迷的舞動姿態，通過配重、滾珠軸承、萬向節裝置與風力的精確平衡實現動態（或旋轉）效果。

這些既工業又有機（時而擬人化）的作品與自然交融互動，像扇子舞者與摺紙般開合。它們充滿生命力卻如風向標般謙遜，多數採用拉絲不鏽鋼的簡約幾何形態——這種反光表面能映照並折射周圍的天空、雲朵、枝葉、水面和陽光，創造出幻影般的透明感，宛如魔術般幻化成懸浮流動的水銀池。

《十轉子十立方體II）（1971年）精緻如頭冠，慵懶地搖擺着，宛如垂懸在池塘邊的雙腿。《兩個圓錐段旋轉陀螺IV——七軸》（1980年）將花瓣、衞星天線和旋轉玩具融為一體。高達近24英尺的《雙L偏心陀螺III》（1991-92年）則顯得莊嚴而宏偉。兩個L形結構安裝在中心柱上旋轉，令人聯想到信號旗、手語手勢、蝴蝶翅膀和祭壇畫。這裏還有一件特別的作品《水平懸浮單線》（1994年），一根30英尺長的不鏽鋼長矛像鋼絲般懸垂在兩棵樹之間，讓人聯想到比武長矛、急流、直升機旋翼、地平線以及猛禽。這件微妙的作品高懸30英尺，當它突然垂直、像蹺蹺板般升降或捕捉到陽光如閃電般閃爍時，便昭示着自身的存在。

瑞基的《展開的方塊III》（1994年）攝影：大衞·李《展開的方塊III》（1994年）由四個等大的鉸接旋轉不鏽鋼矩形盒組成，當垂直時（如潛望鏡或立正的士兵），高度可達18英尺。它旋轉、單足旋轉、摺疊和展開（除了有時會變成一個正方形），像風車一樣轉動；傾斜並像水禽一樣上下襬動；似乎向路人揮手；並與附近的果樹共舞。瑞基的雕塑動作流暢優雅，如同太極大師。然而，它快速改變速度和方向，也像汽車銷售場上那些瘋狂揮舞的巨型充氣管人物一樣，有着難以預測的滑稽感。

從外觀上看，裏基的大型雕塑——如流雲般旋轉滑翔，似飛鳥俯衝與風拂枝葉般自然起伏——能讓人凝神觀賞數小時。但千萬別錯過這裏的傑作之一：懸掛在瑙姆基格夏季別墅餐桌上方的1966-68年不鏽鋼動態雕塑《雲朵VI》。這件或許是展中最具考爾德風格的作品，由八組動態裝置構成，數十個密集懸垂的微型幾何形體——如同聖誕裝飾——讓人聯想到花瓣、漣漪、樹葉和划動的船槳。它們共同構成一片約4英尺見方的銀色淺海，隨風輕顫。這件為裏基自家餐廳設計的（無固定裝置）枝形吊燈雕塑，旨在反射落日餘暉，在餐桌與用餐者身上投下粼粼光斑，堪稱絕妙。

動態雕塑的魅力在於其無窮變幻，不斷重塑自身與觀者的關係——讓你感覺此刻所見既是初見亦是絕響。裏基對此有着深刻理解。雖非動態藝術先驅，他卻是此中翹楚。裏基曾表示投身動態雕塑是因為思考"考爾德是否已窮盡此道"。顯然，《景觀逸趣》展覽精彩地證明：考爾德並未言盡。

喬治·裏基《雲朵VI》（1966-68年）圖片來源：David Lee本文作者埃斯普倫德系《觀看的藝術：如何解讀現代與當代藝術》（Basic Books出版）一書作者，長期為《華爾街日報》撰寫藝術評論。

出現在2022年8月3日的印刷版中，標題為《運動中的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