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破崙》影評：通往滑鐵盧之路 - 《華爾街日報》

拿破崙從俄羅斯撤退。圖片來源：蓋蒂圖片社"非凡的時代造就非凡的人物，“邁克爾·布魯爾在他關於拿破崙·波拿巴的非凡傳記的第三卷也是最後一卷中寫道。這位皇帝通過軍事才能、技術官僚秩序和個人魅力使歐洲現代化。這三項資產都有其侷限性，最終都變成了負擔。布魯爾先生的第二卷以1810年結束，當時拿破崙的權力達到頂峯。這第三卷描述了這位現代凱撒的衰落和滅亡。

到1810年，五年的連勝使拿破崙成為歐洲的軍事霸主，法國成為一個從西班牙延伸到巴爾幹半島，從羅馬延伸到波羅的海的帝國。拿破崙強加給普魯士和奧地利不利的條約，並與俄國沙皇亞歷山大一世講和。只有英國還在戰鬥。英國人統治着海洋，他們可以資助拿破崙的歐洲敵人，但他們無法獨自擊敗他。拿破崙認為，對英國商品關閉歐洲港口的大陸封鎖會破壞英國的經濟。

“新的事物秩序指引着宇宙，“拿破崙在1810年12月告訴法國參議院。拿破崙通過將前所未有的機動性和暴力引入戰場，改寫了戰爭規則。他通過用《拿破崙法典》取代封建的法律拼湊，徹底改革了歐洲的公民生活。現在，他希望將他的勝利轉化為他的後代，將他的榮耀轉化為一個王朝。1811年3月，拿破崙的第二任妻子，19歲的奧地利公主瑪麗-路易絲，生下了他的後代拿破崙-弗朗西斯。他的父親，兼有神聖羅馬皇帝的神秘色彩和教皇的世俗權威，稱他為"羅馬國王”。

托爾斯泰將拿破崙貶為一個滑稽可笑的演員，認為他只是歷史潮流的象徵，卻妄圖竊取變革的功勞。但若不瞭解拿破崙的性格，我們便無法真正理解他所處的時代。1789年大革命是一場旨在復興古羅馬共和制的自覺嘗試。這場革命確實讓法國重蹈了羅馬從內戰滑向帝國獨裁的覆轍。拿破崙既是革命的災星，也是革命的完成者：這位浪漫主義官僚兼軍閥技術專家，恣意驅使現代國家的理性力量走向自我毀滅。

牛津大學歷史學教授布羅爾斯將拿破崙比作彌爾頓筆下的撒旦——一個寧在地獄稱王的天使。作者運用拿破崙基金會完整書信集，再現了這位皇帝如何因史詩級的虛榮心，在1812年策劃了入侵俄羅斯的戰略狂想，繼而招致毀滅——由英國金錢和俄羅斯鮮血共同滋養的全歐反法同盟。這一珍貴史料此前曾被安德魯·羅伯茨在其單卷本傳記中精彩運用。

這位皇帝的天賦最終反噬了自己與整個歐洲。布羅爾斯寫道，拿破崙的"大帝國"“由法國人管理，按法國方式運作，且只為法國利益服務”。其合理化掠奪的規模越大，當地反抗就越激烈：即便是北德漢薩同盟港口那些"高度文明、遵紀守法的城市”，也變成了怨恨與混亂的"火藥桶”。拿破崙對教皇庇護七世的羞辱激起了天主教徒"隱秘而陰鬱的憤怒"。他的勝利刺激普魯士建立了專業化"唯才是舉"的軍官團，並促使英國和俄羅斯先後拒絕與他進行其渴望的"決戰"。其殘暴戰術更損耗了法國最寶貴的資源——士兵素質。

亞歷山大對拿破崙着迷不已，但布羅爾斯寫道，拿破崙"始終無法讀懂"這位沙皇。這種傲慢成了拿破崙"致命"的缺陷。1808年他們在埃爾福特重申同盟關係後，拿破崙希望拉攏亞歷山大共同對抗英國。而布羅爾斯指出，亞歷山大當時"決心一有明確機會就背叛拿破崙"。“萬物都蒙上了陰鬱的色彩”，亞歷山大在1811年初給妹妹的信中寫道，“看來鮮血必將再次流淌。”

1812年6月，拿破崙率60萬大軍入侵俄國。俄軍邊撤退邊實施焦土戰術。9月，拿破崙終於在莫斯科75英里外的博羅季諾獲得決戰機會。單日傷亡超過7萬人，雙方卻都宣稱勝利。俄軍繼續後撤併火燒莫斯科。期待亞歷山大投降的拿破崙被這些"野蠻人"弄得不知所措。隨着俄羅斯寒冬降臨，拿破崙拋下軍隊倉皇逃竄。奧地利和普魯士受到鼓舞加入俄方陣營。1814年3月，反法聯軍攻入巴黎。

亞歷山大允許拿破崙保留皇帝頭銜，將其流放至意大利的厄爾巴島。一年後拿破崙逃回法國。“此刻，他最後一次出擊——計劃如此謹慎，目標卻如此狂妄——至死都是征服者。“1815年6月，英普聯軍在通往布魯塞爾的路上終結了他的百日王朝。當時拿破崙在名為滑鐵盧的村莊附近發動7.3萬人的全面進攻。法軍初始炮火"比任何老兵所聞都更猛烈”，但拿破崙"嚴重低估"了對手。內伊元帥率領的騎兵衝鋒未能突破聯軍方陣。拿破崙後來"蹩腳地"辯稱內伊過早出擊。“他在撒謊。”

路易十八主張處決拿破崙。威靈頓公爵則提議將其流放至蘇格蘭高地。然而，英國政府以一種"非常手段"解決了這個"特殊難題”——他們剝奪了"波尼"書寫浪漫終章的權力，將其放逐到"世界的盡頭"——潮濕荒涼的聖赫勒拿島。1821年，拿破崙因胃癌在這座大西洋孤島逝世。

布羅爾斯先生的三部曲構思精巧、筆法老練。正如其傳主複雜的人格特質，書中講述的故事既引人入勝又令人心驚。拿破崙對榮耀的渴求如同附骨之疽，最終不僅吞噬了自己，更奪去數百萬人的生命。但布羅爾斯指出，其真正的遺產在於法律與制度層面，至今仍存續於歐洲"日常生活的經緯之中"。而他野蠻的凱撒主義餘音，亦久久迴盪。

格林先生是《華爾街日報》撰稿人，其最新著作為《宗教革命：現代靈性的誕生（1848-1898）》

本文發表於2022年8月3日印刷版，標題為《滑鐵盧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