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銀再次成為科技行業低迷的大輸家 - 《華爾街日報》

去年年初，孫正義在一次視頻會議上向員工發表講話。當時初創企業估值飆升，但軟銀 集團的投資卻未能跟上節奏。

據前員工透露，這位日本億萬富翁告誡高管們，必須説服更多公司接受他們的資金。

這位軟銀首席執行官建立了追蹤企業來電的電子表格，並放寬了快速投資的內部規定。前員工表示，這種環境讓多名員工感覺自己像推銷員。

儘管孫正義承諾在投資上會更加謹慎——鑑於他近期既有成功也有令人尷尬的失敗經歷——但根據軟銀提交的文件，去年他和團隊仍從軟銀最新的大型基金中向183家公司投入了380億美元。這是任何風險投資機構在單一年度的最高投資紀錄。

孫正義再次買在了高點。如今，在科技股暴跌的衝擊下，虧損不斷擴大，而軟銀持有的近300家非上市企業中，許多尚未進行反映市場下跌的減值處理。

對於64歲的孫正義來説，這種局面似曾相識。在過去幾十年的每一次重大市場波動中，他都在價格見頂時以鉅額投資令科技行業眼花繚亂，隨後又在市場下跌時遭受鉅額虧損。

“當他認定某件事代表未來時，真的會押上全部身家，“曾在1990年代和2000年代協助領導初創企業投資並擔任軟銀董事的Gary Rieschel表示，“我不認為他能改變這種行事風格。”

儘管投資屢屢失利，但孫正義——根據FactSet的數據，他是軟銀的創始人和29%的股東——多年來也取得過幾次巨大成功，這讓他有資金可花，也有理由期待下一個重大成功即將到來。

軟銀的一位發言人表示，孫正義拒絕置評。

軟銀預計將在本月初報告其兩隻大型初創企業基金額外虧損數十億美元，此前截至3月31日的財年，這兩隻基金已報告虧損270億美元。根據軟銀的文件，自2017年以來，這些基金已向初創企業投資超過1350億美元。

初創企業一直是這家科技巨頭的最新焦點，該公司過去以對Sprint Corp.和阿里巴巴集團控股有限公司等公司的大膽押注而聞名，其股價也隨着孫正義大賭注的成敗而大幅波動。

儘管孫正義總能在挫折後重建，但這位常駐東京的創始人如今面臨的是日益減少的副手團隊和一家正在削減傳統現金牛業務的公司。負責初創企業基金的拉吉夫·米斯拉(Rajeev Misra)在上個月一系列離職後卸任，軟銀也一直在逐步減持其在阿里巴巴和一家日本移動通信運營商的股份。

拉吉夫·米斯拉已卸任負責軟銀初創企業投資的職務。圖片來源：Patrick T. Fallon/Bloomberg News軟銀對其旗下兩隻初創基金——願景基金1號和2號的依賴程度正不斷加深。自軟銀上次財報發佈以來，這兩隻基金公開交易的股票合計已下跌約90億美元。

前員工和分析師指出，主要擔憂集中在願景基金2號。該基金本應比前身更注重投資紀律，軟銀為其投入了560億美元。部分分析師擔心其虧損可能像高增長科技股般慘重——這類股票峯值以來已下跌約60%。願景基金2號採用槓桿操作，且大部分投資仍未上市。

“相比願景基金1號，我對願景基金2號的擔憂要深得多，而且我對1號的許多投資也缺乏信心，“Lightstream Research分析師兼創始人加藤美緒表示。加藤認為，這些虧損是"罔顧事實、激進押注夢想"策略的惡果。

孫正義曾表示，他樂觀認為風暴終將過去，隨着科技行業發展，軟銀未來會變得更強大。

目前軟銀正大幅削減初創企業投資。在5月財報發佈的視頻中，孫正義表示：“我們希望積累大量現金。未來進行新投資時會更加謹慎。”

孫正義於1980年代初創立軟銀，通過投資科技雜誌、拉斯維加斯知名科技會議主辦方等多元化佈局發展壯大。在1990年代末互聯網泡沫時期，他大舉投資初創企業。據其透露，對雅虎等贏家的押注曾讓他短暫成為世界首富，但隨後互聯網泡沫破裂導致軟銀股價暴跌99%。

軟銀對沃達豐日本子公司的高槓杆押注取得了成功。圖片來源：Neil Hall/REUTERS孫正義通過轉向日本高速互聯網業務實現重建。軟銀的營銷策略包括讓女性穿着迷你裙在東京街頭派發調制解調器。隨後他轉向手機業務，於2006年以極高槓桿收購了沃達豐集團PLC的日本業務。2008年金融危機期間，由於債務問題，軟銀股價暴跌。

公司再次反彈。這次得益於早期對阿里巴巴異常成功的投資回報，以及收購沃達豐業務的最終成功。

2017年孫正義發起規模達1000億美元的願景基金1期，這是全球最大的私募基金，資金來自沙特阿拉伯和阿布扎比。他表示決策很大程度上依賴直覺，向科技領域投入空前資金，常給初創企業遠超其需求的融資。

隨後出現失敗案例。該基金在現已破產的金融公司Greensill Capital、倒閉的建築初創企業Katerra Inc.，以及一家承諾用機器人制作披薩的失敗企業上共損失數十億美元。

最引人注目的挫折是共享辦公初創企業WeWork，孫正義因其"顛覆性科技公司"概念投入超100億美元。2019年WeWork上市流產後，軟銀以比峯值低390億美元的估值接盤，引發孫正義向投資者公開致歉。

“我犯了一個錯誤，”他在2019年11月的季度業績會上對投資者表示，並稱這是“一個非常慘痛的教訓”。

軟銀集團首席執行官孫正義在2019年11月的業績説明會上發言。圖片來源：kazuhiro nogi/Agence France-Presse/Getty Images孫正義表示，軟銀在同期啓動願景基金二期時將採取審慎態度。他告訴員工，這次要追求盈利，摒棄高增長伴隨鉅額虧損的模式。由於未能説服外部投資者，願景基金二期最終僅由軟銀自有資金運作。

在一次確定基金首批投資的電話會議上，孫正義對某傢俱備其曾推崇特質的企業大發雷霆。據參與通話的前員工透露，他擔心在線藥房Alto Pharmacy燒錢過度且擴張過快。最終他勉強同意該交易，軟銀於2020年初宣佈領投2億美元。Alto目前仍未上市。

2020年軟銀初創企業投資步伐放緩，因孫正義將目光轉向集團其他業務，包括承諾協助建設的印尼新首都項目。他還押注納斯達克飆升行情，通過期權對科技巨頭進行豪賭。股市回調後，軟銀報告這筆複雜交易虧損約54億美元。

到2020年底，成長股暴漲為軟銀帶來豐厚回報。早期投資的DoorDash公司和韓國電商Coupang公司，巔峯時期合計賬面收益超350億美元。

前員工表示，這些結果將孫先生的注意力重新轉向初創企業，他希望第二隻願景基金開始大幅增加投資。

前員工稱，孫先生告訴他們，他對Tiger Global等投資競爭對手及對沖基金的競爭感到擔憂。這些機構行動更迅速，投資範圍更廣。軟銀需要做得更好。

他個人更多地參與願景基金2的工作，並建立了一個讓員工更快花錢的架構。在一張大型電子表格上，孫先生和他的副手們將全球潛在的初創企業投資機會分配給專注於不同領域的願景基金員工。

軟銀CEO孫先生，他在20世紀80年代初創立了這家科技集團。圖片來源：kim kyung hoon/Reuters軟銀將與目標公司關於潛在投資的通話記錄在電子表格中，並在每週與願景基金員工的電話會議上展示。

一位前高管表示，這一過程帶有“為錢打電話”的氛圍。另一位則將其比作《拜金一族》中的銷售推介清單，這是一部關於一羣焦慮的房地產銷售員的戲劇。

與軟銀為第一隻願景基金在少數領域開出鉅額支票不同，這次它廣泛撒網。投資領域包括醫療保健、物流、商業軟件和視頻遊戲。該基金本質上是對初創企業未來的廣泛押注。

前高管們表示，許多變化是積極的。他們稱，孫正義更常被員工對投資的支持或反對意見所影響，且不再像以前那樣向初創企業投入超出其需求的資金。與許多風險投資領域的投資者不同，軟銀團隊避開了目前表現不佳的加密貨幣領域。

員工對其他變化的看法則較為負面。面對來自其他投資者的競爭，軟銀減少了針對創始人和公司的背景調查，以快速完成交易。

前員工表示，團隊依賴少數信號快速行動，在盡職調查和估值上不再那麼謹慎。其中一個信號是：如果至少有兩家頂級風險投資機構支持某家公司，就會鼓勵投資。

願景基金2號在2021年瘋狂投資，平均每兩天就投資一家初創企業——甚至超過了規模是其近兩倍的願景基金1號的峯值年份。為願景基金2號提供的40億美元貸款增加了一層風險，這在通常無債務的風險投資基金中並不常見。

高管們對這種加速感到越來越沮喪。前高管稱，一些人對銷售文化感到不滿，而另一些人則認為在競爭風險投資公司能賺更多錢。

離職的高層投資合夥人包括迪普·尼沙爾、傑夫·豪森博爾德和歐文·圖，這掏空了美國團隊。知情人士稱，孫正義的得力助手馬塞洛·克勞爾因薪酬糾紛離職。

馬塞洛·克勞爾曾是孫正義的得力助手，但於2022年初離開軟銀。圖片來源：諾亞·伯傑/彭博新聞當美聯儲去年秋季暗示將加息時，科技公司的估值開始出現下滑。

軟銀對倉庫機器人公司Berkshire Grey Inc.的7億美元投資（該公司於2021年初上市）已縮水至不足1.5億美元，這是基於軟銀上次財報發佈以來的股價表現。

軟銀領投了在線心理健康初創公司Cerebral Inc.的3億美元融資。此後，Cerebral因開具阿得拉等藥物處方的方式受到批評，聯邦貿易委員會和司法部已展開調查。Cerebral表示沒有違反任何法律。

一旦軟銀重新評估其投資組合中數百家尚未上市的公司的價值，更大的痛苦可能會到來，這是一個緩慢的過程，通常依賴於這些公司進行新一輪融資。

其最大投資之一是“先買後付”公司Klarna Bank AB。一些投資者認為這家瑞典初創公司（允許消費者延遲支付購物款項）可能成為未來的PayPal，一個有望從銀行手中搶奪業務的金融玩家。

根據研究公司PitchBook Data Inc.的數據，Klarna轉向快速增長，虧損不斷擴大，但到2020年底其估值達到100億美元，幾乎是2019年春季的三倍。

孫先生渴望更深入地涉足金融科技領域，當時擔任軟銀首席運營官的克勞爾先生將他介紹給了Klarna首席執行官塞巴斯蒂安·西米亞特科夫斯基。知情人士透露，軟銀在2021年上半年以Klarna平均估值約350億美元的價格向其投資了17億美元。他們表示，軟銀當時還同意願景基金2將再向Klarna注資20億美元。

Klarna首席執行官塞巴斯蒂安·西米亞特科夫斯基，軟銀投資該公司時其估值遠高於現在。圖片來源：克里斯·拉特克利夫/彭博新聞隨着股市開始波動，軟銀改變了計劃。克勞爾先生於2022年初離職，軟銀取消了對Klarna的額外投資。

今年早些時候，Klarna在消耗軟銀資金的同時，試圖以更高的估值籌集資金，卻發現市場已經發生了變化。《華爾街日報》6月報道稱，Klarna可能期望的估值不斷下降，從約500億美元降至約150億美元。7月，紅杉資本等現有支持者在一輪投資中將Klarna估值定為67億美元。

紅杉合夥人、Klarna董事長邁克爾·莫里茨表示，估值下降“完全是由於投資者突然以與過去幾年相反的方式投票”。

知情人士稱，軟銀拒絕參與這輪投資。

本·杜梅特對本文有所貢獻。

寫信給艾略特·布朗，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2年8月3日印刷版，標題為《軟銀在科技股暴跌中再次成為輸家》。